Chapter 66

 

四十分鐘的死亡,二十年的生命,重要畫面掠過眼前。

 

檢查開始,機器聲響,檢視人生,回到過去。

 

十歲那年,貴族落難的歷險記,胡亂掃射的水槍聲。

 

讀過童話,小紅帽的故事,名井南害怕偽裝成親人的大灰狼。聽不懂防狼術,只知道不受大灰狼所騙,學不會自衛的防身招數。

 

不打架,是不完美的缺點。

 

保鑣把她交給陌生的大人,困在陌生的房間,改造成陌生的模樣。

 

玩具很多,玩偶很多,沒有遊戲機。

 

名井南緊抱企鵝玩偶,唯一准許帶進來的東西。

 

還有一個人,坐在最遠的對角,看着不比她高。

 

周子瑜低頭玩積木,撐起一片藍天。

 

只挑選藍色積木,填滿身邊的地板,建立護城河,沒有搭建任何東西。

 

她們沒有抬頭,看不見全方位的監控鏡頭。

 

真不懂有錢人的世界,幾歲大的孩子,偏要送來改造。

 

不懂兒童心理的專家,在指揮室盯着監視器,觀察實驗對象的動靜。

 

富養女兒,也要洗去身上的嬌氣。

 

要公主,不要公主病。

 

改造人的試行項目,最近成為上流社會的熱話。不是正式研究院,不是科學實驗室,過程只不過是考驗人性,解剖童心。

 

真開始做實驗,她們會不會得PTSD

 

就算得了創傷後遺症,人家自然治得好。

 

這裡有多間房間,按要求分隔各位公子千金。

 

十歲的要學會出手反抗,八歲的要學會開口還擊。

 

專家把她們困在一起,互相攻擊便成功改造。

 

實驗開始,第一階段。

 

門打開,大人進來,只給名井南一個紅豆麵包。她抬頭看向陌生人,小聲道謝,不好奇碰麵包,不立刻吃下去。

 

過了半個小時,名井南吃力地把麵包掰開,一半放在遙控車。放得小心翼翼,認真調整位置,確保麵包不掉出塑料袋。

 

她拿起遙控器,小小的手操控車速,慢慢把麵包運送,越不過藍色護城河,跑車停在積木面前。

 

周子瑜反應遲鈍,怔了半晌,盯着半塊麵包。

 

她不伸手,她不開車走,同時分享這顆紅豆。

 

周子瑜拿起麵包,遙控車回到原位。

 

實驗結果,引人驚嘆。

 

小孩餓着肚子,竟然不搶吃,沒有吵架,沒有打架。

 

她們認真思考,解決問題。

 

實驗繼續,第二階段。

 

小孩闖進來,比名井南高,手持玩具水槍,目標明確。

 

眼前突然下雨,護城河泛濫成災,有人踩爛這片藍天,砸壞這些積木。

 

說話呀,還不罵我!

 

給我開口,再不說就打你呀!

 

周子瑜渾身濕透,抱住膝蓋,低頭不語。

 

對角的人兒不比她好多少,名井南躲在牆角,緊抱玩偶,堵住雙耳。

 

暴雨總會下完,玩具噴不出水,變成打人的武器。

 

他抓住手柄,準備發出最傷人的力道。

 

忽然,有硬物撞向他的鞋子,多輛遙控車包圍他。

 

小孩忘記原本的任務,即時改變攻擊的對象。

 

他撿起那些玩具車,扔向遙控車的起點,跑到另一個角落。

 

名井南走避不及,下意識把企鵝玩偶護在懷裡。

 

硬物狠狠落在牆上,傳來碰碰碰的巨響。

 

周子瑜把頭埋進膝蓋裡,沒有看見對面上演的拳打腳踢。

 

還手呀,你還不打我?

 

給我還手,再不出手就揍你呀!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替人出頭!

 

別人欺負到頭上,名井南只會挨打,咬牙忍痛。

 

手臂浮現指印,不久變成青一塊、紫一塊,連頭髮都被扯斷幾條。

 

小孩走了,樂園寂靜。

 

周子瑜緩緩抬頭,紅着眼,默念一句話。

 

對不起。

 

實驗結果,引人惋惜。

 

小孩受到欺負,竟然不反抗,沒有還口,沒有還手。

 

她們逆來順受,逃避問題。

 

實驗結束,第三階段。

 

名井南倒在地上,緊閉雙眼,看似睡覺。

 

周子瑜默默計時,數了好多隻小狗狗,保護她的人都不起來。

 

她爬過去,碾過遙控車,擦過濕地板,膝蓋浮現青紫。

 

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眼底充滿恐懼,周子瑜抓住她的右手食指,用力地很。

 

名井南不覺疼痛,毫無反應。

 

忽然,有大人闖進來。

 

一人查看名井南,一人抱走周子瑜,重新分開兩個世界。

 

周子瑜伏在大人的肩頭,回頭看她一眼。

 

難忘安靜的睡顏。

 

實驗結果,引人反思。

 

小孩面對死亡,竟然不自知,沒有求救,沒有呼喊。

 

她們隨遇而安,無視問題。

 

小孩付出慘痛的代價,改造了大人。

 

八歲的,受驚過度,忽然大病,從此不用出口罵人。

 

十歲的,耳膜震破,忽然暈倒,從此不用出手傷人。

 

 

十七歲那年,貴族求愛的搜神記,耳鬢廝磨的呼吸聲。

 

女生之間的愛恨情仇,青澀的初中,糾纏至成熟的高中。愛情隨時隨地發生,在走廊談笑風生,在食堂互相餵食,在廁格體驗初吻。

 

進校以來,名井南是校花,也是校草。

 

只有別人追她的份,沒有她倒追別人。

 

不流連花花世界,學業運動兩不誤。校內獎學金是她的,校外最有價值球員是她的,擁有一些看她比賽的迷妹。

 

芭蕾是專業,射箭是業餘,籃球是愛好。

 

接觸籃球的契機,不過是為了長高。

 

她不及周子瑜高,比她小兩歲的人,早在初中的時候,不用仰視她。

 

校門口總有守候的男生,接女朋友下課,私立女校也不例外。

 

周子瑜同樣等人下課,接她的私人家教。

 

理科成績優異,突出偏科的問題,家裡要求她自行改進,否則指派老師佔用私人時間。

 

周子瑜賴着名井南不放,說服她免費指導文科。

 

大佬今天有約喔,走得這麼急。

 

有約會的日子,名井南準時離開學校,後面跟着真正的大佬。

 

說她是混混又不是,貴族不會淪落街頭。

 

沒事做就早點回家。

 

高中部沒有校服,學生提早享受服裝自由。名井南偏愛街頭風的穿搭,因而獲得大佬的外號。

 

你擔心我呀,一切聽你的。

 

送她到校門口,每天一個紅豆麵包,名井南拒絕過,麵包又出現在抽屜、儲物櫃、書包,所以只好接受。

 

“S,拜拜,明天見。

 

名井南與她揮手告別,然後朝周子瑜走去。

 

怎麼又是紅豆?

 

免費給你麵包,你還嫌棄?

 

有麵包吃是好事,倒不必全是紅豆餡。

 

剛才與名井南交談的女生停留原地,忽然瞪她一眼。

 

南,那個女生喜歡你。

 

沒有問號的陳述句,周子瑜認得那雙眼睛,分明是吃醋的樣子。

 

她沒有感覺,記得這種眼神。

 

我知道。

 

名井南沒有回頭,不願她誤會有希望,拉着周子瑜離開。

 

別和她在一起,她不夠溫柔。

 

周子瑜輕皺眉,不浪費食物,硬着頭皮吃麵包,厭倦的味道。

 

這顆紅豆,別人給名井南,她又給自己。

 

我沒有和她在一起。

 

名井南染了金髮,戴着兩顆銀耳釘,配合街頭風的皮夾克。

 

兩人走在路上,經常有摩托車貼近人行道,繞着她轉圈。

 

周子瑜在她旁邊,更像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你們是情侶髮色,她也是金髮。

 

等她下課,出來的學生,染髮比黑髮多,應該可以召喚彩虹。周子瑜對染髮沒意見,只不過懷疑名井南的話。

 

我染金髮,她也染金髮,你要我怎麼辦?

 

她們走進咖啡廳,名井南喜歡這裡的冰美式。

 

一個自動找位置,一個自覺點單,分工合作。

 

戀愛真麻煩。

 

分開走之前,名井南聽到理科生的結論。

 

 

周子瑜以為,沒有人可以撼動這座南極冰山。像過去的追求者,那個女生堅持不了多久,便會放棄。

 

學校附近的小巷,周子瑜偷偷跟着名井南,撞破她壁咚別人。

 

“Mina,我以為你是M。”

 

金髮女生叼着一根煙,來不及點燃。

 

結果是SSharon。”

 

名井南搶走打火機,手撐她身後的牆上,只想勸她戒煙。

 

不愧是S。”

 

女生靠在耳旁的手臂,含糊地開口。

 

用對方法吸引她,變壞就換來關心。

 

名井南俯身湊近她的臉,看見緊閉的眼眸,掩不住笑。

 

她輕咬那根煙,煙草味鑽進齒縫。

 

我不和抽煙的人接吻。

 

她把煙拿下來,牽起女生的手,物歸原主。

 

再有下次,我就不親你了。

 

金髮女生怔了半晌,手心殘留冰冷,望向那道背影,發現黑暗的魅力。

 

親吻,還是親近。

 

名井南吩咐周子瑜在原地等待,可她不聽話。

 

她抽一根煙,你親她一次?

 

名井南不發現她在場,說不定下一秒就接吻。

 

周子瑜目睹過程。

 

名井南對黏人的追求者,依舊溫柔。

 

她把女生抵在牆上,不忘護着對方的後腦勺。

 

非同凡響的架勢,平時還說不會打架。

 

你聽錯了。

 

名井南咬着薄荷口香糖,拿出濕紙巾擦手,清除殘留的煙草味。

 

這樣不算一起,怎樣才算一起?

 

她戒煙,你就真親下去?

 

想起臉貼臉的距離,周子瑜忽然攔路,非要她解釋清楚。

 

我不會親她。

 

名井南咀嚼着口香糖,叉腰站在那裡。

 

你剛剛靠她這麼近,怎麼保證不心動?

 

高中生抱住雙臂,尋根究底,不放過蛛絲馬跡。名井南沒有社交恐懼,但也與人保持安全距離。

 

名井南不費時解釋,只不過是小事。

 

接吻不用心動,我免費教你。

 

趁着周子瑜不比她高多少,名井南重施故技,轉身把她抵在牆上,讓她感受抱住後腦勺的溫柔。

 

子瑜,初吻要不要給我?

 

周子瑜怔了怔,臉紅得像番茄醬,恰好是名井南喜歡的味道。

 

除了不會打架,你真像小混混。

 

名井南低頭微笑,把垂下的髮絲撩到耳後。

 

大佬,別教壞我。

 

周子瑜拿開她的手臂,重新站直身子,俯視閃爍的銀耳釘。

 

金色頭髮,銀色耳飾,黑色心臟。

 

因為是腹黑的人。

 

 

高中畢業,學校舉辦傳統的郵輪派對,少不免交際的舞會。

 

名井南公開守身六年的原因。

 

她有校外女朋友。

 

周子瑜站在名井南身旁,首次與她十指相扣。

 

外人看來般配,她們暗地較勁。

 

真想名井南摘下銀戒指,刮得她指縫疼痛。她不甘示弱,暗地搓揉骨節,疼得名井南好想放手。

 

誰先喊疼,誰就輸掉。

 

海上綻放煙火,點亮漆黑的夜空,周子瑜默默數星星。

 

有人隨音樂在泳池跳舞,嬉戲的水花聲充滿曖昧。

 

酒是必備的,貴族子弟講究出產地與年份。

 

紅酒白酒,服務生拿着托盤,注意眾人的酒杯,提供貼心的服務。

 

周子瑜喝着鮮榨西瓜汁,清爽微甜。

 

名井南輕晃葡萄味的液體,混合身上的茉莉味,加倍的香。

 

她在品酒,周子瑜相信她不會喝醉,忽然愣住。

 

坐在甲板的沙發,後面不時有人經過,一不留神就受到調戲。

 

說到底是女校的派對,今晚拒絕男生進場。

 

然而,肢體接觸帶來的不適,無關性別。

 

南,有人摸我的腰。

 

周子瑜皺眉,湊近名井南的耳畔,小聲告訴信任的人。

 

那是我的手。

 

名井南露出微笑,掐一下纖細的腰,證明沒有人敢調戲她。

 

你幹嘛摸我?

 

懸着的心放下一瞬間,周子瑜突然感到不服。

 

不是不舒服,而是不服氣。

 

你要當我女朋友,演得像樣一些。

 

名井南原本不結伴出席,到場是完成畢業儀式。以後見面,不是單純的校友,各自背負家族的利益包袱。

 

你給我摸摸看啊。

 

周子瑜看她得意的笑容,絕不會處於下風。

 

來啊。

 

酒勁沒有上來,名井南先來勁了,俯身放下酒杯,攤開雙手。

 

你可別後悔。

 

周子瑜抓住調皮的右手,用力揉搓分明的骨節。

 

她不會分寸,專心研究穴位。

 

別鬧了。

 

名井南注意到有人靠近,伸出空着的手,制止腹黑的惡作劇。

 

“S,不要只顧陪女朋友,過來喝一杯。

 

今晚很多迷妹失戀,等着向你敬酒。

 

周子瑜瞥向來人,沒有多少印象,因為不用交際。不像名井南,清楚對方的背景,判斷是敵是友。

 

——”

 

內向的人,被迫交際,名井南沒有抗拒。

 

她剛起身,周子瑜忽然抱住她,少見的主動。

 

我不要一個人待着。

 

她不喜歡應酬,周子瑜也不想她喝酒傷胃,賴着她不放。

 

用自己的方式,替名井南擋酒。

 

了解......”

 

賞心悅目的畫面,強烈的視覺衝擊。

 

女生見慣不怪,仰頭喝半杯酒,平復內心的激動。

 

小年下這麼黏人,真想問問,她這六年,豈不是沒有少吃醋。

 

“S原來是妻管嚴,晚節不保了。

 

名井南站着不是,坐着又不是,對上意味深長的眼神。

 

六年的形象,毀於一旦。

 

算了,剛好避過一劫。

 

如無旁人的情侶氛圍,周子瑜的存在,免卻非必要的社交。

 

“S是甚麼意思?

 

周子瑜等她下課,有時聽到身邊人談論“S”,暗中得知她是初吻收割機。

 

迷妹主動送吻,S沒少親別人。

 

你說呢?

 

名井南陷進沙發,輕抿一口紅酒,似笑非笑。

 

“Sliver,化學元素銀,貴金屬,你是貴族的意思?

 

化學課學到的知識,周子瑜套用在她身上。

 

“S級遊戲裝備,你是最強的意思?

 

她愛玩遊戲,又是優秀的玩家,周子瑜想到這一點。

 

差不多。

 

忘記最初誰這樣叫她,至少不曾自稱為“S”

 

起初,是名字的首字母。

 

後來,含義應該變質了。

 

每當叫她“S”,對方帶有某種特性,閃爍期待的眼神。

 

妻管嚴呢?

 

周子瑜好學上進,不放過學習機會,就算在開郵輪派對。

 

別問了,我不教壞你。

 

高中生愈是認真,畢業生愈是無奈,找不到合適的解釋。

 

她當面說你壞話?

 

根據觀察,來人不懷好意的偷笑,名井南沒有面露喜悅,得出結論。

 

......不算是壞話......”

 

名井南認真想了想,因人而異,視乎對象罷了。

 

那是好話?

 

周子瑜不恥下問,深知私人家教一定解答問題。

 

嗯,今晚好像沒有星星。

 

名井南抬頭看天,璀璨的煙火消逝,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南,我給你摘下一顆星。

 

周子瑜炫耀項鏈,有一顆小星星。

 

還是她喜歡的銀色。

 

 

池水透着月光,人平靜下來,現場樂隊彈奏古典樂。

 

名井南用心傾聽,腦海浮現芭蕾的舞姿,指尖摩挲着杯沿。

 

聽說你本來要留學。

 

自由時間之前,名井南短暫離開過,參與拍照的儀式。

 

周子瑜在原地等她,有人與她搭話,透露毫不知情的消息。

 

家裡安排的,不想我在一個地方待太久。

 

名井南不在意她的話,反正已成過去。

 

為甚麼不走?

 

名井家規劃的路,沒有反抗的理由。

 

她暗地抗衡,換來一些自由。

 

染金髮,不許參與家族飯局。戴銀耳釘,不許出席社交宴會。

 

踐踏她的身分,剝奪她的權利,怎料名井南樂得自在。

 

留下來陪你。

 

周子瑜愣了一下,看她緊閉的眼眸,宛如安靜的睡顏。

 

她喝了不少,剛放下空酒杯,自然有人倒酒。

 

嗯,我也會陪着你。

 

她比名井南清醒,所以說得認真。

 

你打算用甚麼身分,陪在我身邊?

 

名井南往後靠在沙發,抱住雙臂,翹起二郎腿。

 

今晚,不是小混混,而是裝正經的混混。

 

她們是黑白配,白天為誰穿黑襯衫,展開辯論。

 

最終,石頭剪刀布,解決問題。

 

不論身分,我還是我。

 

周子瑜摸了摸銀項鍊,猶如栓住小狗的頸圈,帶來清涼的舒適。

 

冰冷的金屬,緊貼在脖子,沒有束縛她。

 

是世交,是朋友,是情侶,不曾改變一個人。

 

許久,名井南不再開口,像醉倒了。

 

每次等你下課,我想你快點出來。

 

很多人嫉妒我,你學校的人,隔壁男校的人。

 

周子瑜深知她的酒量,別說她不過自酌兩杯,酒桌上很少人放倒她。

 

名井家管教嚴格,確保她不喝酒誤事,因而失態。

 

我在你身邊,變成了罪人。

 

到處是監視的目光,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不牽手,不摟腰,不擁抱,不接吻。

 

沒有親密行為,莫名招來敵意。

 

你太完美了,我是你人生的污點。

 

不到坐立不安,可是無法放鬆。

 

南,我認得那個眼神。

 

起初,她慌張地逃跑,撒謊說要遲到。然後,她淡定地低頭,避開那些目光。最終,她平靜地守候,無視周圍環境。

 

只要你愛上我,不用開口,我也會知道。

 

周子瑜側靠在沙發,臉頰蹭着真絲天鵝絨的面料。

 

那我呢?

 

我要怎麼知道你輸了?

 

名井南睜開眼,對上她專注的目光,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你愛一個人,是甚麼模樣?

 

想像不到半分輪廓,那怕陪她走過這些年。

 

你早就知道了。

 

周子瑜伸手拿起兩個高腳杯,正式祝賀她高中畢業。

 

單憑紅色的深淺,區分西瓜汁,還是葡萄酒。

 

“S,畢業快樂。

 

臉上一閃的惘然,名井南自覺精神良好,聽不懂她的話。

 

她與她碰杯,品嚐微酸的味道。

 

為甚麼叫我S

 

周子瑜初次呼喚她的外號,眼神清澈見底,沒有別的意思。

 

她們可以,我不可以?

 

看不透名井南的心思,不過一個稱呼,竟然有差別對待。

 

不是,怎麼叫我都可以,隨你喜歡。

 

名井南輕搖頭,重新坐好,放下空酒杯。

 

小南,畢業快樂!

 

腹黑的惡作劇成功,周子瑜露出笑容,握住她的右手。

 

輕吻那枚銀戒指,帶走殘留的痛楚。

 

 

有人找名井南拍照,總不能擠進情侶中間的位置。

 

名井南有求必應,跟隨對方走到喜歡的場景,又讓小年下一個人待着。

 

沒有計算離開的時間,足以給壞人乘虛而入。

 

南,你是1還是0

 

名井南剛坐下,酒杯都沒有摸到,身旁人早一步喝醉。

 

誰跟你說這個?

 

她冷靜自若,沒有給湊熱鬧的同學看出異樣。

 

妻管嚴姐姐問我,你是1還是0

 

周子瑜一臉認真,再次開口發問,努力找出答案。

 

你怎麼說的?

 

名井南轉過頭,視線找到她指的同學,對方笑着向她敬酒。

 

“11,等於10。”

 

高中生上的學校,偏重理工科,研究計算機的二進制。

 

名井南愣了片刻,笑出聲來。

 

美好的巧合,完美的誤會,周子瑜替她找回強勢的形象。

 

姐姐說......”

 

我們天生一對,應該叫做Double S。”

 

周子瑜不知有沒有說錯話,可她心情不差。

 

那是甚麼意思?

 

名井南低頭玩手機,無視周子瑜的追問,決定不教壞她了。

 

可憐那個高中生,認真思考了一晚。

 

想不出所以然。

 

 

十八歲那年,貴族受挫的苦難記,刺穿耳朵的摩擦聲。

 

高中籃球界的傳奇人物,“S”帶領名校,締造史無前例的三連霸。

 

個人連續三年,搶走最有價值球員的頭銜,改寫“MVP”的定義。

 

Mina Versus Players. 

 

進大學以來,名井南沒有選定社團。籃球隊隊長積極招攬她,視為球隊躍升孤島的希望。

 

籃球遊戲破關成功,不必浪費時間。

 

她有能力再創傳奇,偏要追求刺激,決定玩射箭遊戲,踏進神秘的孤島,挑戰未知的難關。

 

結果,出招之前,白白送血。

 

歡迎來到天堂,我們不是奪取心臟的吸血鬼,我們是愛神邱比特。

 

射箭隊隊長只留下名井南,舉行專屬一個人的入隊儀式。

 

名井南站在箭靶旁,不明白重來一遍的用意,聽到他改變的說法。

 

剛才是吸血鬼,這時是愛神。

 

“Omnia vincit amor.”

 

語畢,吸血鬼始祖持弓,插最尖的箭,傷最強的人。

 

“Love conquers all.”

 

名井南默念那句話,一股疾風擦過右耳。

 

愛戰勝一切。

 

“S,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被虐的滋味如何?

 

鋒利的箭落地,名井南皺着眉頭,仔細看他的模樣,視線對焦他的口型,認不得這個人,看不出往事。

 

你才是S,看我流血這麼興奮。

 

右耳劇痛,那支箭多打一個洞,染血的銀耳釘搖搖欲墜。

 

溫熱的液體,沿下頜線滴落衣領,染上鮮紅色。

 

當然,我送你紅耳釘,還是你自己的血。

 

名井南垂着雙臂,沒有碰傷口,一直盯着他。

 

我第一次見你。

 

沒有那麼幸運,獨得愛神射出的金箭,從此心動。

 

傷人的鉛箭,戳痛她的耳朵,從此心死。

 

我見過你三次,看你拿走三塊金牌。

 

熟悉的金髮,或短或長,無阻球場上遇神殺神的狠勁。

 

我應該沒有看錯,你是男生。

 

提示充足,只傷害她,有根有據。

 

回想籃球生涯的決賽,名井南對他沒有印象,不曾得罪人。

 

當然,你贏不了我。

 

你虐待我女朋友,我就虐待你。

 

耳痛,血流,微癢。

 

耳釘是戰利品,我得拿回去交差。

 

名井南明白過來,遇上對手的男朋友,還是她的隊長。

 

籃球場內,氣勢無人可擋。射箭場內,氣勢佔了下風。

 

你不取下來,我就扯掉。

 

吸血鬼始祖笑得囂張,作勢替她擦血。

 

名井南躲開那條淺藍色毛巾,讀懂他的眼神,帶有某種特性。

 

他沒有那麼好心,必定加倍弄痛她。

 

“S,你真是S,還真是虐待自己。

 

名井南忍痛,捏住發紅的傷口,摘下那顆耳釘。

 

手指沾血,耳釘發燙,不復冰冷。

 

射箭隊只要金牌,別給我看見你身上有銀色。

 

名井南不看一眼,把勝利還給他。

 

他早有預謀,根本不是射箭,有意瞄準耳釘,奪走她的驕傲。

 

不服氣?

 

不服氣就對了,還聽到我說話,小傷。

 

忽然發現有趣的事,吸血鬼受傷以後,不曾躲開他的目光。她沒有查看傷勢,反而仰頭看他。

 

傷好了,記得打耳洞,痛苦會加倍的。

 

每次戴耳釘,就要想起今天,我射傷你的耳朵,拿走你的耳釘

 

名井南欲靜,而疾風不止,噪音迴響耳際。

 

那支箭堵住右耳,短暫耳鳴,而後聽不見聲音。

 

剩下左耳,依靠眼睛,努力讀唇。

 

經歷十歲那年的意外,家裡訓練她讀唇,不曾預料真有失聰的一天。

 

血止住了,留下傷痕,不復乾淨。

 

我喜歡銀色。

 

名井南感謝他語速緩慢,折磨她的一字一頓。

 

你喜歡銀牌?

 

隊長捏住那顆耳釘,玩雜技般拋來拋去。

 

他把吸血鬼當作小丑,一直逗她玩。

 

我送你銀牌。

 

記得給女朋友看,我喜歡的顏色。

 

真正的小丑,突然笑不出來,攥住她大方分享的勝利。

 

私人恩怨解決了,掰手腕言和。

 

以後叫你M,還是S

 

明明髒了臉,高傲得很,像浴血奮戰的小混混。

 

她不自知。

 

射箭隊隊長欣賞那雙眼睛,看好吸血鬼的未來。

 

“C.”

 

名井南一臉疲累,或失血過多,或過分用神。

 

她要集中精力,忽視痛楚,盯着他的口型,讀懂那些話。

 

“Sea

 

“S for sea

 

他把淺藍色毛巾遞過去,名井南接住那片海。

 

“C for captain.”

 

我會取代你,成為隊長。

 

改變射箭隊,杜絕同類事件發生,不再有人受傷。

 

獻血儀式,供奉愛神,犧牲一個祭品就夠了。

 

“SC.”

 

SC刻在戒指,我允許你一個人戴銀色。

 

S for sadism. C for captain. 

 

然後,名井南發現,愛神射出金箭,戳中她的心臟。

 

S for son. C for chae.

 

流下熱血,換來孫彩。

 

後來,名井南發現,愛神射出鉛箭,戳中別的心臟。

 

她才是真正的愛神,反而讓吸血鬼傷人。

 

周子瑜多疼,名井南就有多疼。

 

她比她痛苦,因為無法實現願景,地獄沒有變成天堂。

 

那塊心理陰影,她也面對過,感同身受。

 

可是,愛戰勝一切。

 

 

噪音終止,愛情開始。

 

世界靜止,檢查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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