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5

 

周三,情人節前一天,周子瑜上完課,回到寢室。

 

打開電腦,計算系統運作的速度。液晶屏幕多了陌生的資料夾,沒有加密,外語命名的標題。

 

如此腹黑,非名井南莫屬。

 

周子瑜不會偷看,名井南心知肚明,偏要多此一舉,刺激好奇心。

 

這人不認真上課,偏偏成績優異,拿到獎學金,捐給真正需要的人。

 

她選修其他學院的課,才遇上湊崎紗夏。

 

也許,她不曾與湊崎紗夏碰面,因為她不上課。

 

今天是翹課的幸運日,跑車在手,說走就走,盡情玩樂。

 

她約了金多賢,間接讓人逃課,周子瑜不懷疑一起幹壞事的交情。

 

身在舞蹈社,心在射箭隊,原是金多賢的內心寫照。前提是,她和平井桃僅是師徒關係,留下來只為接替社長的寶座。

 

吸血鬼始祖留有後手,給內鬼隨時重拾身分。如無意外,名井南不會揭露這張底牌,公開秘密武器。

 

周子瑜知道不多,對團長滿懷感激,又深感無奈。

 

幸虧她在,名井南不用負傷爬出舞蹈社。

 

多虧了她,名井南下定決心要勝出對決。

 

吸血鬼隱身在舞蹈社,定時匯報所見所聞,有時參與對決,幫助隊長解決私人恩怨,讓對手顏面盡失,黯然離開。

 

名井南順利執行任務,暗自所做的事,更有先見之明。

 

設立一套標準,不看舞蹈實力,只看管理手段。名單在手,挑選人才,舞蹈對決,趕走有能力帶領舞蹈社的未來社長。

 

幼苗不受溫室保護,禁不起疾風的摧殘,失去盛放的美麗。

 

街舞對手不在名單,名井南圓滿完成任務,應該及早撤退。出於勝負欲,她多留一段時間,想找出對手的弱點。

 

人算不如天算,吸血鬼無法功成身退。

 

周子瑜記得那一天,難忘贏家的笑容。

 

 

高中畢業,等待大學錄取通知的空白期,周子瑜過得充實。

 

名井南送她畢業禮物,夢寐以求的公路車,配備高端的規格。一分錢一分貨這句話,適合應用在公路車,性能與價格成正比。

 

鋁合金的車架,變速系統,輪胎的續航力,超越新手入門的要求。

 

名井南不研究公路車,可以要求管家準備禮物。

 

可是,她們約會了。

 

名井南帶她前往專門店,找來有經驗的前輩同行,特地根據她的需要,組裝最合適的專屬公路車。

 

周子瑜與前輩聊得興高采烈,話也變多了。

 

名井南沒有閒着,難得和店主交談。

 

她不知對話內容,平時少見名井南主動開口,尤其是初見的陌生人。

 

後來,她才明白,名井南最關心的不是公路車,而是安全帽。

 

給她冒險的自由,又暗地保護她。

 

那天,周子瑜獨自騎車出行,閒逛這座城市的大小角落。

 

虛擬女友突然給她打電話,闖進現實生活。

 

安靜內向的人,享受虛擬世界的交流,不習慣面對面的接觸。

 

和名井南沒有約會,私人時間受到打擾。

 

周子瑜輕按智能手錶,接通電話,遊戲開始。

 

子瑜,你在哪?

 

這次,沒有數十秒的靜默,名井南率先開口。

 

我在看海。

 

人在海邊,大浪拍打崖石,蓋不掉內心泛起的漣漪。

 

海天一色的美景,不及輕撫耳朵的溫柔,周子瑜已然分神。

 

離我很遠?

 

由於清洗水池,噴泉暫時關閉,看不見高低起伏的水花。自動灑水系統沒有開啟,趕不上透明煙花,綻放的一刻。

 

人倒霉起來,事事不順,虛擬女友也不順她的心意。

 

嗯,如果你在學校,可能要騎一個小時的車。

 

有了新歡公路車,忘記舊愛直排輪鞋,享受新鮮的刺激。名井南相信她的數學運算,說是可能,就是答案。

 

可以過來接我嗎?

 

名井南舉着手機,貼在耳邊,感受海風的溫柔。虛擬女友沒有說謊,定位在看得見大海的地方,可她不會游泳。

 

我不等你下課。

 

周子瑜愣了一下,竟然遇上這種時候。

 

她不要四個車輪的座駕,看上沒有後座的兩個車輪。

 

下課了,我等你。

 

聽到婉拒的藉口,放在平時,名井南不會自找沒趣。

 

事出突然,不通知司機送她進醫院,第一時間找周子瑜。

 

希望你手機的電量撐得住。

 

折磨人的溫柔,名井南抓住良心。

 

周子瑜拿她沒辦法,扶起公路車,騎車折返,終點是大學校內的花園。

 

打車過來,我出錢。

 

不是等不了,傷勢不樂觀,耗不起時間。

 

名井南攥住手機,難得提高音量。

 

若她不提出建議,周子瑜真會慢慢來,沿途兜風。

 

嗯,立刻過來。

 

周子瑜勾起嘴角,俯身摺疊公路車,放在計程車的後備箱。

 

等一下。

 

默契僅限於戀愛遊戲,名井南明白她要結束通話。

 

不准反悔。

 

周子瑜了解她耍自己玩的腹黑,互不相讓,互相較量。

 

陪我說說話,別掛電話。

 

附近有多塊石頭,名井南不是隨意坐,認得這塊石頭。習慣左手拿手機,空着的手,觸摸獨特的形狀。

 

我知道了。

 

名井南說話本就小聲,今天的話更輕,空氣般抓不住。

 

你又要女朋友過來擋箭。

 

周子瑜以為她遇到纏人的追求者。

 

名井南不會臨時興起,沒有事先約好,忽然要見面。

 

嗯,快來救我。

 

名井南往後仰,看見藍天,不見白雲,遺憾沒有好好道別。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南,你又在吟詩?

 

周子瑜凝視窗外的美景,記住這片海。

 

司機嚇一跳,誤以為她自言自語,因為她沒有拿手機。

 

智能手錶,配戴無線耳機,不失為腹黑的樂趣。

 

這是詞,不要詩詞不分。

 

名井南佩服她的邏輯思維,只要是感性的話,一概歸入詩。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周子瑜從未胸無點墨,學習偏科而已。不具鑑賞能力,理解片面意思,背誦給名井南聽。

 

下次帶你去看,還可以游泳。

 

出其不意的驚喜,名井南想像到畫面。

 

大概游不了蛙泳。

 

蛙泳着重膝蓋的力量,憑現時的疼痛,機會渺茫。

 

換自由泳也可以,反正你都會。

 

電話那頭的人深受打擊,周子瑜不知狀況,誤打誤撞地安慰她。

 

我喜歡看你游蝶泳,水花好美。

 

名井南閉上眼睛,鎖住努力往外跑的淚水。

 

你仰泳的時候,我又可以和你說話。

 

搭車的過程,周子瑜不會沒事可做,可是堅持開口,陪她說話。

 

沒有直覺,預計不到發生的意外。

 

沒有感覺,計算不到眼淚的重量。

 

公路車沒有後座,下次一起來,可能要你開車。

 

我坐在你旁邊,你別開快車,萬一有天出事,我救不了你。

 

周子瑜不在乎漫長的沉默,因為是名井南,所以正常。

 

倘若名井南話多,肯定有事發生。

 

但是,周子瑜想不到,話多的人是自己。

 

說那麼多話,明顯不正常。

 

而意外發生了。

 

 

周子瑜抵達約定地點,如往常般推着公路車,走向名井南。

 

某一天起,名井南習慣坐在同一塊石頭。周子瑜沒有研究石頭,記得數字的座標,腦海有定位系統。

 

你不是好好的嘛。

 

言下之意,名井南不必浪費金錢,催促她趕時間,來到她身邊。

 

有一天,我坐輪椅,你也要帶我看海。

 

漫長的等候,名井南恢復冷靜,微微一笑。

 

甚麼意思?

 

周子瑜擰緊眉,從頭到腳仔細看她,不覺異樣。

 

我的十字韌帶大概斷了。

 

那雙眼眸有如煙波浩淼,哭過的痕跡,遲鈍的人發現不了。

 

甚麼?

 

聽到平靜的話,周子瑜卻平靜不了。

 

你還笑?

 

初次看她瞪大雙眼的慌張,瞬間的止痛。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趕緊通知家裡。

 

周子瑜手一鬆,放任公路車倒在一旁,蹲在她面前。

 

因為我贏了。

 

名井南的笑意更深,按住周子瑜的雙手,不讓她碰疼痛的膝蓋。

 

給你公主抱,總比給他們抱好。

 

公路車丟在那裡,周子瑜沒有時間考慮,或遺失,或被偷的可能。

 

不見也罷,只要名井南平安無事。

 

你知道你本來是公主?

 

周子瑜的超能力是力氣大,名井南摟住她的脖子,聞到海水的味道。

 

或是殘留的眼淚,鹹鹹的。

 

我以為你忘記了。

 

風清氣爽,周子瑜莫名感到寒意。

 

她摸到濕透的白T恤,懷裡人痛到出冷汗。何時看過這般透明的人兒,即使受傷,還是那麼優雅。

 

看不見內衣肩帶,應該是黑色的,充滿瘀血。

 

名井南好想喝美式,周子瑜忘記買給她。

 

沒關係,吃苦了。

 

 

練習芭蕾,早期的膝超伸,沒有及時糾正,韌帶長期處於繃緊狀態,膝蓋累積多年的慢性損傷。

 

遇上突發狀況,保鑣臨危不亂,沒有選擇最近的醫院。

 

按照守則,送小姐到指定的綜合醫院。

 

周子瑜認得名井南身邊的保鑣,換來換去,始終是五個人。

 

金、木、水、火、土,各有五行的特點。

 

小姐,請具體形容傷勢,愈詳細愈好。

 

名井南喜歡水先生,人如其名,水一般的溫柔。

 

保鑣打一通電話,提前讓對方安排診室。

 

城內首屈一指的骨科教授,熟悉名井南的受傷史。她多年來蒙受照顧,可說是長期病人。

 

她還沒有伸手,周子瑜先把手機放在她耳邊。

 

嗯,跳舞受傷了,我聽到啪一聲。

 

名井南愣了一下,不經意碰到她的手,冷冰冰的。

 

走路也痛,幾乎走不了。

 

膝蓋有腫脹。

 

教授詳問受傷的細節,率先準備臨床的工作,以及檢查。

 

周子瑜怔了怔,與醫生同步聽到傷勢。

 

摔在地上,膝蓋先着地。

 

膝蓋不適以來,名井南跳多久的芭蕾,與教授認識多久,沒有溝通的問題。

 

不是......芭蕾動作......”

 

忽然,名井南頓了一下。

 

嗯,待會見。

 

周子瑜注意到她的遲疑,相信她沒有說實話。

 

子瑜,你冷不冷?

 

即使疼得冷汗直流,名井南習慣十八度的低溫。

 

簡單的問診結束,想起冰冷的手,轉頭問她。

 

不冷,你呢?

 

周子瑜把手機交給水先生,他禮貌點頭,藏在西裝內側的口袋。

 

按保鑣守則,車用藍芽不許連接手機,擴音通話產生噪音。而且,通話內容保密,有些話不可對小姐言。

 

你也不冷,我怎會冷?

 

臉上浮現虛弱的微笑,名井南不懷疑她的話。

 

水先生一向穩重,這時候猛踩油門,縮短行車時間。

 

儀表板的數字,接近路上准許的最高車速。可是,周子瑜覺得好慢,努力克制要他開快車的衝動。

 

忽然想到,物理學的相對論,或是這個道理。

 

名井南沒有靠在她懷裡,手按住椅墊。

 

周子瑜看清她的右手,緊握成拳,微微發抖。

 

不問她疼不疼,問了只會更疼。

 

周子瑜默默握住她的手,轉動那枚銀戒指。

 

名井南不要她安慰,周子瑜需要她安慰。

 

也許,食指骨節有一個穴位,周子瑜按到了。

 

疼痛減輕半分,轉移別人身上。

 

 

在場的人,保鑣的力氣,護士的專業,比周子瑜適合抱名井南下車,讓她坐在輪椅上。

 

名井南信任他們,不抗拒周子瑜以外的人。

 

可是,有人不情願,有人不樂意,婉拒別人的好意,獨自擔起任務。

 

冷風吹乾了白T恤,周子瑜摸到突出的蝴蝶骨,沒有一絲羨慕。

 

名井南不苦練性感美,只不過太瘦了。

 

蝴蝶飛舞,折斷雙翼,奄奄一息。

 

護士接替推輪椅的工作,周子瑜跟隨而行,抵達診室。

 

骨科教授站在門旁,省卻不必要的寒暄,示意護士把名井南扶到床上。

 

安保措施周全,水先生守在走廊,忙於通話。

 

他護送名井南到醫院,診斷工作交給另一位專業人士。

 

教授準備關門,開始檢查膝關節。

 

叔叔,我想陪她。

 

周子瑜伸手擋住門框,黯淡的雙眼,寫滿誠懇二字。

 

這是家屬的普遍要求,強調不耽誤醫生的工作,只會站在一旁。

 

一瞬間,教授以為名井南多了一個妹妹。

 

他愣了片刻,認得不像高中生的高中生。

 

多年以前,周子瑜不比名井南高,因為膝蓋不適,過來接受診斷。

 

小孩開始跳芭蕾,姿勢錯誤,把腿過度伸直,韌帶持續繃緊。

 

教授通過視像通話,建議家屬向舞蹈老師反映,注重糾正她的動作。

 

他接見的病人,非富則貴,這位是周家的千金。

 

十歲小孩,不哭不鬧,配合問診。

 

手掌比同齡人寬大,握住手機。

 

家人比醫生果斷,很快有了結果,判定她不許繼續學習芭蕾。

 

小周好乖,吃過糖果,膝蓋就不痛了。

 

謝謝哥哥......”

 

周子瑜垂頭,開口道謝,無視教授遞來的糖果。

 

他是叔叔,小孩喊他哥哥,所以印象深刻。

 

多年不見,歲月不饒人,小孩學會喊他叔叔了。

 

不要。

 

從醫的生涯,教授接診過的名門望族,數之不盡。

 

不曾見過這般倔強的病人,溫柔而不嬌弱,忍痛而不求饒。

 

別讓她進來。

 

護士一愣,連忙阻止名井南起身的舉動。

 

周子瑜垂頭不語,分明聽到她的話。

 

小周坐在外面,也是陪着名井,我保證她很快出來。

 

不管程序指引,還是病人意願,教授也不能讓她進入診室。

 

嗯。

 

兒時的稱呼穿越時間,周子瑜得不到糖果,依舊聽話。

 

教授看她的背影,回頭望向床上相似的身影,搖頭嘆氣。

 

一模一樣,沒有家屬在場。

 

孤獨的孩子,互相守望。

 

 

潔白的牆壁,乾淨的消毒水味,緊閉的一道門,分開兩個世界。

 

走廊寧靜,不見病人行走,偶爾有醫生經過。

 

周子瑜坐在長椅,水先生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與五名保鑣不同,管家是隱形的執行者。一旦管家出現,只怕是有事發生,不得不出面處理。

 

怎麼不把周小姐送回家?

 

管家看似保鑣,穿着名牌西裝,水先生一見他就鞠躬。認得熟悉的身影,獨坐在診室外。

 

別怪他,我自己要留下來。

 

水先生欲言又止,周子瑜不連累別人,那怕是名井家的保鑣。

 

麻煩周小姐跟家人說一聲了。

 

管家暗地命令另一名保鑣過來,看好同場的周子瑜。

 

嗯。

 

沒有人等她回家,周子瑜不用通知任何人。

 

良久,除了管家、水先生,多來一個西裝男子,木先生。

 

名井南出來了。

 

現在送她拍核磁共振,進一步確認傷勢

 

教授熟悉流程,自動尋找家屬,向管家交代臨床診斷。

 

抽屜試驗的過程,屈曲又伸直病人的雙腿,名井南無法掩飾劇痛。

 

初步估計,前十字韌帶斷裂,連半月板也可能損傷了。

 

麻煩教授了,我代少主向您問好。

 

名井少爺會過來?

 

管家與教授握手,沒有家屬應有的擔憂。

 

教授同樣見過世面,不在意他的冷靜或冷漠,只關心病人。

 

彼此已有默契,真正可能出現的家屬,是病人的哥哥。

 

不會。

 

少主對教授有充分信任,給小姐最好的治療。

 

管家毫不猶豫,否定了唯一的可能。

 

名井家不送病人到海外治療,也沒有海外的醫療團隊過來。

 

教授明白他的意思,看完核磁共振的片子,應該要準備動手術。

 

他們在說話,護士等待教授,目的地是核磁共振室。

 

時間不早,我叫水先生送你回家。

 

檢查沒有減輕疼痛,名井南一臉疲累,內心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留下來陪你。

 

周子瑜蹲下來,眼神擔憂,仰頭看名井南,說不出安慰的話。

 

你陪我又沒用,自己去吃飯,然後回家。

 

深蹲的身子找不到支撐,周子瑜不敢碰輪椅,只好抱住自己。

 

子瑜,我不怕。

 

名井南不忍看她無助的模樣,握住她的手,猶如冰塊。

 

我怕......”

 

周子瑜擰緊眉,反握她的手,發抖得厲害,受寒還是恐懼。

 

沒有百分百安全的手術,我不會冒一點風險。

 

名井南沒有感動,有點難過,連她都看出傷勢嚴重。

 

我怕走了,就見不到你。

 

說到底年少,多高也是剛滿十八歲的高中畢業生。

 

可她不是無知,看教授的表情,傷勢不樂觀。

 

別怕,我還要看海。

 

一個人難過就夠,不用多一個人分擔,名井南反過來安慰她。

 

我不會推輪椅,帶你看海。

 

周子瑜想起那句話,給她遲到的答案。

 

我陪你一起走。

 

走出醫院,走回別墅,走到海邊。

 

最想擁抱的時候,偏偏給不了,名井南摸摸她的頭。

 

這麼近,那麼遠。

 

 

由骨科移動到放射科,不見其他病人,有如包場。

 

核磁共振室分為多個區域,他們坐在家屬的等候區。

 

護士扶着名井南進更衣室。

 

小周,你要陪她進檢查室嗎?

 

骨科教授特地陪同病人過來,即使他不負責操作機器。

 

可以嗎?

 

周子瑜看到牆上的注意事項,禁止攜帶電子產品、金屬物品進入檢查室。

 

想到名井南的銀耳釘、銀戒指。

 

家屬可以,檢查時間大約四十分鐘,也許一個人待着會害怕。

 

不過,名井應該沒有幽閉恐懼症、焦慮症。

 

過程有點吵,倒是她的右耳......”

 

教授回想名井南的病史,沒有這方面的診斷,不用打鎮靜劑。

 

名井南進更衣室前,也沒有要求任何人陪同。

 

檢查開始前,放射師給病人防噪耳塞。教授特地再次提醒同事,病人的耳朵比較敏感。

 

右耳?

 

周子瑜一臉不解,不明白教授的話。

 

檢查快開始了,小周想好要進去沒有?

 

可惜,教授沒有解釋。

 

三名西裝男子無動於衷,明顯不會跟進去。因為名井南不是只穿貼身衣物,就是換上病號服。

 

在場的家屬,只有她願意,又有資格進去。

 

你怎麼進來了?

 

周子瑜站在門後,轉身碰見名井南扣着鈕扣。

 

鬆垮垮的病號服穿在身上,另有一番美。

 

藍白相間的直條紋,像藍天白雲。

 

怕你不敢一個人待着。

 

周子瑜不耽誤時間,脫掉智能手錶,摸了摸口袋,把東西放在儲物櫃。

 

他們嚇到你了?

 

名井南不趕她到外面,以為她不習慣,獨自與名井家的隨從一起。

 

水先生容易親近,木先生面無表情,管家則保持微笑。

 

沒有,我想陪你。

 

周子瑜低頭把口袋翻出來,確保沒有任何東西。

 

過來。

 

名井南坐在凳子上,一眼發現她的粗心。

 

周子瑜聽話過去,蹲在她面前,沒有俯視她。

 

你騎車也戴銀項鏈?

 

名井南不曾為她戴銀項鍊,先為她摘下來。

 

騎車那麼快,萬一項鍊打結,綁住你的脖子,好危險。

 

周子瑜愣了一下,她的手臂停在耳朵兩側,幾乎抱住自己的頭。

 

茉莉香包圍全身,撫平內心的不安。

 

其實,面對陌生的環境,她比名井南害怕。

 

別戴着銀項鏈騎車。

 

她的雙眼,如看見泳池般的慌張,無法掩飾真實的想法。

 

可是,她硬着頭皮進來,陪她待着密閉的空間。

 

名井南簽過器官捐贈同意書,給自己的成年禮物。

 

通過玻璃看見檢查床,如棺材一般。

 

只不過想到,璀璨的生命,即將迎來火化。

 

也許,結束的是舞蹈生涯。

 

下次不會了。

 

周子瑜攥住冰冷的項鍊,染上消毒藥水的味道。

 

沒有下次,每次騎車都不要戴。

 

嗯,以後你看我有沒有聽話。

 

名井南怔了怔,發現她像小狗,感覺到主人不對勁。

 

我喜歡南,你身上有藍色。

 

周子瑜抱住名井南,讓她靠在懷裡,堵住她的右耳。不懂教授的意思,他擔心她的右耳。

 

我陪你進去,不能握你的手,可我一直抱着你。

 

像病號服一樣,離你很近。

 

柔柔細水長流耳際,名井南剩下左耳的聽力。

 

子瑜,我不怕。

 

名井南閉上眼,按住雙膝。

 

不跳進那片湖,潛入深處探險。

 

寧願坐在湖畔,靜看藍天,想念白雲。

 

我怕,我會害怕,看到你躺在床上不動。

 

害怕的東西很多,說出的恐懼很少,周子瑜終於開口。

 

你就當我害怕,想你抱抱我。

 

名井南抱住她,無聲勝有聲。

 

 

藍天容納恐懼,陪她吃苦受罪,一起擔驚受怕。

 

臨死之前,除了藍天以外,還有想見的白雲。

 

病號服有條紋,白雲躲在懷裡,陪她戰勝黑暗。

 

喜歡藍,還是南。

 

當時聽不清,後來分不清。

 

藍天白雲,本是一體。

 

誰人忍心割捨,少一個都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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