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作為田徑隊的貴賓,專車接送不在話下,還有新星隨行,路上相伴。

 

金多賢站在人行道上,撐着防紫外線的遮光傘,看見熟悉的車牌號。

 

銀色賓士四驅車緩緩停下,金多賢認得是學長的車。司機不是他,反而是田徑隊隊員。

 

團長,下次不用早到,應該是車等人,不是人等車。

 

孫彩瑛從副駕駛座下來,接過金多賢拿着的折疊傘,打開後座的車門。她一手撐傘,一手擋住車門框,只差握住她的手,扶她上車。

 

抓住扶手,小心別踩空了。

 

金多賢看看頭頂的傘面,又看她的笑臉,絕對是滿分的服務。車身較高,座位離地面有些高度,她要按住椅墊,稍微費勁,才坐上去。

 

孫彩瑛收好那把傘,交還到她手中,輕輕把車門關上。她回到副駕駛,繫上安全帶,確定身後人坐好,示意隊友開車。

 

車載音響順序播放車主的歌單,音量不高,充當背景音罷了。司機座的隊友與金多賢不熟,只會專心開車,完全無視後座的人兒。

 

沒想到團長也會來物色新對象。

 

看來團長這個情人節,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啊。

 

孫彩瑛不健談,對象是金多賢,自然有話題可以聊。明知道她是隊長邀請的表演嘉賓,還是故意調侃她。

 

彼此彼此,聽說你約了紗夏姐姐?

 

窗外的街景緩慢掠過,司機看來不像新手,車速卻十分平穩。也許,因為車上載着兩個女生,不敢如平時一般開快車。

 

該不會想在情人節當天告別單身吧?

 

既然孫彩瑛主動開口,別怪她直說,守護舞蹈社的吉祥物。她坐在副駕駛背後的座位,沒法看穿她的表情。

 

哈哈哈......”

 

現在說出來就沒有驚喜啦。

 

孫彩瑛毫不慌張,卻沒預料她會知道。看來,舞蹈社三劍俠之間,沒有所謂的秘密,消息流通的速度,未免太快。

 

你別想着套路紗夏姐姐,她不像你以前交過的女友。

 

周日中午,碰上出門的高峰期,路面開始擠塞,車速更慢。金多賢注視前方的路況,相信要比平時,花更多的時間,到達目的地。

 

她很單純,和你的性格完全不合。

 

做朋友可以,朋友以上的話,你要認真考慮。

 

田徑隊的感情生活豐富,隊員或多或少,都欠下一些風流債。即使她的隊友在場,她也不怕他偷聽。

 

我的前女友都很單純啊,我就是喜歡她們這一點。

 

團長說的話,怎麼跟那位社長這麼像,你們是心有靈犀嗎?

 

車子走走停停,也許趕不及準時到場。表演嘉賓是登場助興,孫彩瑛不怕她們遲到,比較擔心阿晨的安危。

 

她已經群發一則訊息,提醒隊友全替她盯着阿晨。

 

你見過社長?

 

不僅見過,還一起吃過飯,她請客的。

 

你們聊了紗夏姐姐的事?她還跟你說甚麼了?

 

金多賢把視線從窗外收回,盯着她的後腦勺。平井桃私下和她吃飯,兩人何時熟絡起來,不久前明明互相看不順眼。

 

我想想啊......”

 

我懷疑那位社長喜歡過紗夏姐姐,團長你有沒有同感?

 

陽光通過擋風玻璃照進來,晃來晃去有些刺眼。孫彩瑛拉下遮陽板,側頭靠在椅背,伸手轉動調節車內空調的按鈕,把溫度調低。

 

你上大學才認識她們,不知道她們以前的事。

 

孫彩瑛把隊友當作空氣,深知他開啟靜音模式,沒興趣偷聽小女孩之間,那些情情愛愛。

 

這番話戳中她的死穴,觸碰不曾提及過的禁忌。

 

金多賢沉下臉,硬扯不出一絲假笑,不明白她的主張有何根據。

 

而後,孫彩瑛滿足她的求知欲,張口就來的證據。

 

對不起,真想你喜歡的是我。

 

對不起,真想我喜歡的是你。

 

說得出這些話,難道不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

 

平井桃的日記,很少記載自己的心事。與其說是自傳,倒不如說他傳。起初,孫彩瑛以為她把湊崎紗夏的日記,偷來給她看。

 

那兩句話明顯是平井桃的心聲,給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社長親口跟你說這些話?

 

這時,倘若孫彩瑛回頭,就會發現原本雪白的臉,顯得陰沉。想不到這一趟,意外收穫有點多,超過她可承受的心理壓力。

 

算是,也不算是,看來團長一直被蒙在鼓裡喔。

 

我還以為三劍俠親密無間,沒有秘密呢。

 

聯手表演的事,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舞蹈社的利益為重。她剛說服完自己,孫彩瑛再次狠狠踩她一腳,偏要她倒下去。

 

我要追紗夏姐姐,那位社長管得着嗎?

 

報應終於降臨。

 

是她不讓她管,何來理由阻止她管別人的事。

 

何況,不是別人,而是湊崎紗夏。

 

金多賢頭靠車窗,抱住雙臂,突然感到有些冷,明明外面是大熱天。

 

就算出於朋友的關心,未免也保護過頭了。

 

路況暢通一些,隊友用力踩油門,稍微加快車速,怕隊長怪罪下來。孫彩瑛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

 

有些人,明明喜歡一個人,可是她意識不到。

 

說不定那位社長也是這樣,想想也太可憐啦。

 

冷空氣把她的話吹向耳畔,帶來刺骨的寒意。金多賢瑟縮在座椅上,再也沒有精神,反駁她的話。

 

沉默半晌,車內只有環繞的歌聲,微弱的音量。

 

多賢學姐?

 

孫彩瑛轉頭一看,發覺她緊閉雙眼。本就白如豆腐,這時臉色蒼白。

 

原來睡着了......”

 

她調高車內的空調,重新坐好,計算剩下路程所需的時間。

 

多賢小姐是來彈琴還是跳舞?

 

車子即將抵達目的地,隊友正把車駛進地下停車場,突然開口。

 

肯定是彈琴啊,跳老鷹舞的話,那位社長會讓她過來表演嗎?

 

孫彩瑛忍住拍他頭的衝動,因為他正把車子停入最近電梯的車位。

 

不只是注意安全,更怕撞壞隊長的寶貝女友——她們坐着的車。

 

 

昨晚的火鍋,不歡而散。

 

平井桃的甜言蜜語,金多賢並不受落,後來一直沉默不語。

 

她只理會湊崎紗夏,把社長當作空氣。

 

三人行,湊崎紗夏在中間,兩邊都討好不了。走出商場的路格外漫長,因為沒有人說話。

 

平井桃沒有送金多賢回家的資格,甚至不知道女友的住址。她獨自回家,她們回到宿舍,出門一趟,只是填飽肚子。

 

周日中午,舞蹈社正副社長、樂隊主唱正式開會,商討校內運動會上,聯手表演的合作形式。

 

地點是宿舍的共用客廳,上鎖的門不給別人偷聽。

 

林大小姐一向任性,今天也不例外。

 

她吩咐舞蹈社供應午餐,等不到外賣,就不開口。

 

於是,平井桃的錢包大出血,只因林娜璉不看價錢點餐。

 

誰慣出來的小姐脾氣,平井桃為那個人感到可憐。儘管她好不了多少,也是一個可憐人,把女朋友慣壞了。

 

學校附近有家新開張的日式料理店,林娜璉那有不嘗試新鮮事物的道理,自然叫來壽司拼盤、刺身拼盤,與她們一起分享美食。

 

錢不用付,外賣不用下樓拿,她躺在沙發等吃就行。

 

別浪費我時間,你今天可以做決定?

 

平井桃看來睡不好,眼裡充滿血絲,看她像仇人。要不是她穿着粉色T恤,林娜璉不能把她當作可愛的小桃子。

 

我的愛徒同意我們一起跳舞,林大小姐你滿意沒?

 

她思量一晚上,給金多賢發了道歉文,至今等不到回覆。胸口揪緊般的疼痛,睡不好吃不好,還要坐着這裡,陪曖昧對象吃飯。

 

拜託路過的舍友,別把這事變成新一個校園傳說。

 

不然,她這輩子都不用好過。

 

又不是同意我倆的婚事,幹嘛擺出一副我逼你娶我的樣子?

 

林娜璉靠在沙發扶手,拿着手機,還在網上購物。她的心情不差,想明白孫彩瑛的話,壞小孩變回她寵愛的草莓公主。

 

忍不住買衣服送她,最喜歡看她穿得美美的、帥帥的。

 

我求求你別再亂說話,換作你是多賢,你不會生氣?

 

平井桃瞪大眼睛,連忙捂住她的嘴,下一秒意識到又在犯錯,立刻鬆手。理解女友是一回事,女友繼續生氣,是另一回事。

 

這個嘛......我受夠了......”

 

再生氣不過是折磨自己,太笨啦。

 

夏季新出的衣服突然失去吸引力,林娜璉望着屏幕,眼神失去焦點,回想起一些不願記起的畫面,嘴角透出些許苦澀。

 

你果然是有女朋友的吧......”

 

不是後備情人,是正選。

 

平井桃難得說中她的心事,平時一定趁機挖苦她。碰巧她今天心情不好,放過林娜璉,也是放過她自己。

 

小紗子拿個外賣也太久了,該不會拿不過來吧?

 

林娜璉坐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針織衫,面朝敞開的門口。

 

早知道我跟你一起下去拿了。

 

沒事......外面太熱了。

 

剛說完就來,湊崎紗夏抱住塑料袋,輕喘息,臉色漲紅。一瞬間,平井桃以為她爬樓梯上來,趕緊過去幫她。

 

你們談到哪裡了?

 

茶几上放着紙巾盒,她抽出兩張面紙,擦掉額上滲出的細汗。

 

剛說到平井桃想娶我入門。

 

林娜璉從廚房出來,拿來兩個小碗,分別放着醬油、芥末醬。

 

紗夏啊——她瘋了——她想我想瘋了——”

 

這時,平井桃受夠了,躺在沙發上,把手背靠在額頭,把心中積累的委屈、心酸、苦楚大喊出來。

 

誰叫你先招惹我?

 

林娜璉不在意她的大呼小叫,把塑料包裝的餐具砸到她身上。

 

我沒有......我明明是幫你說話......我怎麼對你了......”

 

湊崎紗夏默默把餐具拿下來,放回茶几上。平井桃不願起來,獨自霸佔着三人沙發,她推了推她的胳膊,換回一個座位。

 

林娜璉沒有那麼幸運,她一靠近沙發,平井桃伸直雙腿,分明要她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那張地毯不知多久沒清洗過。

 

幹嘛?小桃子要讓我坐大腿呀?

 

她輕笑一聲,作勢坐下來,平井桃連忙屈曲膝蓋。

 

紗夏啊——她真的瘋了——我不要再和她說話——”

 

湊崎紗夏摀住雙耳,頓感頭疼,食欲全無。再這樣下去,她懷疑坐在沙發兩端的人,只會搞砸所謂的聯手表演。

 

彩瑛......約了我一起吃飯。

 

平井桃對她束手無策,副社長只好出手。

 

林娜璉拿起三文魚壽司,聽見壞小孩的名字,忽然一頓。

 

甚麼時候的事?

 

果不其然,林娜璉收起調戲平井桃的笑臉,認真開口。

 

下星期四。

 

湊崎紗夏如實作答,不知道帶來怎樣的後果。至少這一刻,林娜璉不再拿平井桃開玩笑就好,她真怕她消沉下去。

 

“......怎麼突然看上你了......”

 

“......你明明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臉上充滿疑惑,林娜璉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喃喃自語。

 

湊崎紗夏聽不清含糊的話,因為她正咀嚼着三文魚。

 

你不是喜歡小美人嗎?

 

林娜璉清了清嗓子,又拿起一件三文魚壽司,好奇問道。

 

我跟彩瑛吃飯,怎麼跟子瑜有關係?

 

平井桃側躺在沙發,不知不覺睡着。湊崎紗夏拿起那件灰色格子襯衫,是她剛說熱脫掉的,輕輕蓋着她身上。

 

小紗子,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呀。

 

說不定壞小孩看上她這一點,林娜璉是開明的監護人,放任她愛玩就玩,只要不像某人般,玩過火就好。

 

你是在誇我吧?

 

湊崎紗夏皺着眉頭,乖乖任由她摸她的頭,總覺得她像哄小孩。

 

當然,我們開始談正事,別管平井桃了。

 

壽司還在吃,電視機播放最新的愛情劇,是林娜璉最愛的情節,傲嬌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碰上跟她小徒弟有關的事,她就一點都不好玩。

 

湊崎紗夏咬着鮮甜的蝦肉,暗地同意她的看法。

 

 

惡夢重現眼前,明明是夢境,怎會在現實發生。

 

一模一樣的箭靶,擋着靶心的手掌,此時多一枚銀戒指。名井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向她的眼神,失去溫柔。

 

像極了射傷她的吸血鬼,不相信她的實力,高傲得不可一世。

 

流了血出來,你就是吸血鬼,輪到你來吸血,拿起弓箭,示範給南隊看怎麼射箭。

 

就算是南隊也不用怕,你不相信自己的箭法嗎?

 

副隊長站在身旁,貼近她耳畔,惡魔般的嗓音,向她下咒語,逼她一夜成名,由地獄的吸血鬼,蛻變成傳說的射箭隊女神。

 

變成南隊,這不是血淋淋的惡夢,而是赤裸裸的現實。

 

我數三聲,你射不中靶心,輪到我示範給你看。

 

周子瑜抓住弓箭,垂下的雙手顫抖着,不敢置信地盯着遠處的人。她說約會,她預料到她私下指導她射箭,預想不到這個場面。

 

濫用她對她的信任,把她置在進退兩難的困局。

 

名井南料定她不敢轉身走,因為身旁的副隊長,真真正正的吸血鬼,絕對會拿起弓箭,示範給她看,如何射中靶心。

 

這是何其殘忍的事,名井南怎麼狠得下心,這般對她,這般對自己。

 

三。

 

副隊長按住右耳的無線耳機,接收到名井南的指示,開始倒計時。

 

周子瑜猛地轉頭,臉上流露出慌張,沒有擺好射箭的姿勢。她站在原地,拿不起弓,搭不了箭,凝視箭靶旁的人兒。

 

名井南故意穿着紅色T恤,滿身的鮮血,刺進她的眼睛。

 

夢境成真,做過無數次的惡夢,呈現眼前。

 

她不夠冷靜,不夠善良,不夠堅強,終於射中靶心,傷害那個人的手。

 

不是她一個人的地獄,名井南陪她下地獄了。

 

二。

 

箭靶分為五個得分區,最高分是金黃色的九環、十環。受傷以來,她最高只拿過八環,只因她看不了,陽光般的顏色。

 

刺眼的金黃色,折射到眼裡,她怕光,看不清靶心的所在。

 

周子瑜閉上眼,咬緊下唇,拼命深呼吸,幾乎透不過氣。她舉起那把弓,搭好一支箭,食指和中指扣緊弦線,不可自控般發抖着。

 

你可知道,連身體都不容許我傷害你。

 

一。

 

周子瑜睜開眼,瞄準靶心,一眼看見名井南的右手。

 

銀戒指表面折射的光,刺進她的雙眼,眼眶逐漸泛紅,硬生生逼出一滴淚。視線模糊,再也看不清遠方的人。

 

她放開雙手,弓箭掉落地面,響起心碎的聲音,向名井南投降。然而,名井南沒有放棄她,也不會放過她。

 

給過你機會保護女朋友,你做不到,別怪我下手。

 

連自己的箭法都不相信,竟然指望我不會射中靶心?

 

你覺得我有可能射不中靶心嗎?

 

副隊長接收到指令,毫不猶豫地推開她。她已然無力站穩,往後踉蹌幾步,輕易把原本的位置讓給他。

 

我也不怕跟你說。

 

南隊給了我免死金牌,免去我承擔責任,也不用賠償醫藥費。

 

他露出吸血鬼嗜血成性的真面目,靶心是射箭隊隊長的右手,那還有比這更高貴的鮮血。

 

多麼諷刺,吸血鬼始祖的血庫,居然存放自己的血型。

 

南隊都做到這份上,我不射中靶心,實在太對不起她。

 

心臟莫名抽痛,喚起她不堪一擊的意識。即使面臨崩潰狀態,周子瑜回過神,擋在他面前,伸手抓住箭桿,緊握成拳頭。

 

讓開。

 

我示範給你看,如何射中靶心。

 

副隊長笑得狂妄,不合格的吸血鬼,怎比得上他的力氣。他給足南隊面子,克制推開她的衝動,決定先好言相勸。

 

你敢?

 

先射中我的手,再試試看。

 

周子瑜紅着眼,像戴上鮮紅色的美瞳,右手腕微微發抖,暗地與他較勁。經歷過無數遍的掰手腕,出盡全身的力氣。

 

你以為我不敢?

 

別祈求吸血鬼的善意,吸血鬼最狠得下心。他說到做到,拿過香煙的兩根手指扣住繃緊的弦線,鋒利的箭頭,摩擦她的掌心。

 

熟悉的疼痛,順着掌紋,碾過全身的血脈。

 

傷過一次,不妨多來一次。

 

周子瑜硬扯出笑容,攥緊那支傷人的箭,即將穿透她的手心,染上她流出來的血,飛向遠方的人兒,直插另一隻手。

 

我成全你。

 

副隊長毫不留情,準備鬆手的一刻,對上冰冷的目光,充滿警告的意味。

 

有人瞬間轉移,早一步把他凍結在原地,及時制止他放箭的舉動。

 

南隊......”

 

他不敢輕舉妄動,維持同一動作。

 

稍不留神,鋒利的箭頭,就會劃傷破損過的肌膚,修補過的疤痕斷開,噴出吸血鬼的鮮血。

 

無線耳機一直傳來名井南的指令,可是他忽視那些喊停的話。

 

子瑜,你先放手。

 

名井南站在周子瑜身旁,握住她正在發抖的拳頭。

 

貼近耳畔的嗓音,冷淡而無情,安撫不了她的情緒。這人是吸血鬼始祖,她不是名井南,名井南不會如此狠心。

 

南隊?

 

副隊長一臉無奈,被動與她繼續拼力氣,那支箭微微晃動。

 

他第一次看見,吸血鬼不聽吸血鬼始祖的話。又或許是,周子瑜不聽名井南的話。分別在於,她把她當作隊長,還是女朋友。

 

接下來上演的一幕,超出副隊長的預期。

 

名井南把雙手藏在背後,緩緩俯身,對準她的右手背,輕輕落下一個吻。

 

那支箭掉落地面,只因抓住箭兩端的人,同時放手。

 

她是聽話,他是受驚。

 

副隊長不得不承認,周子瑜有其過人之處,但不是射箭的實力。她居然逼得名井南在運動場破例,表現溫柔的一面。

 

這般親密的舉動,到底是訓練,還是約會。

 

南隊。

 

難得一見的名場面,他有幸目睹吸血鬼始祖的另一面。縈繞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有些微妙,不適合他久留。

 

你先回去,今天麻煩你特地過來一趟。

 

名井南給他一道眼神,不復剛才的柔情,透出些許感激。

 

南隊,恕我無禮,我先向你道歉,對不起。

 

有些話我一定要說。

 

他沒有掉頭就走,直視名井南的眸子。

 

名井南讀懂他眼裡燃燒的火焰,分明要教訓不合格的吸血鬼。副隊長要罵人,隊長不會阻止。

 

她微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我勸你盡早退賽,不相信自己的箭法,護不了女朋友就算了。

 

名井南放任副隊長開口施壓,深怕她承受的壓力還不夠多。

 

周子瑜垂眸,聽得進他說的一字一句。

 

你連女朋友的右手,都可以交到別人手上。

 

你有一刻想過,我有能力避開南隊的右手,刻意不射中靶心吧?

 

一閃而過的念頭,不經她的允許,暴露在空氣裡。

 

周子瑜不敢看身旁人的表情,想必對她失望透頂。

 

我坦白告訴你,我有這個能力,但是你沒有,所以你不敢出手。

 

不是正式訓練,周子瑜忘記摘下飾物。

 

這時候,她不停摩挲那枚銀戒指,轉動一圈又一圈,呼吸逐漸加重。

 

這回我看連神仙都救不了你,除非你真是女神。

 

餘光瞥向名井南,接收到她喊停的信號。副隊長出了一口氣,頓覺身心暢快,終於轉身離開。

 

 

人已走遠,剩下她和她,相對無言。

 

陽光消散,天空黯淡下來,名井南嗅到秋雨疾風欲來的氣息。

 

吸血鬼隱忍的情緒到達臨界點,而她成為最好的發洩對象。

 

名井南不向她低頭,也不認為做錯了。

 

只不過她徒手擋箭,計劃偏離預設的航道,只好終止行動。

 

對不起。

 

沉默半晌,周子瑜恢復往日的神情,不見泛紅的眼圈。

 

她說對不起,為射不中靶心,為不聽話先放手,為讓她丟臉,為辜負她的期待,為枉費她一番苦心。

 

對她不起的事情數之不盡,換不來一句沒關係。

 

名井南猜到她會道歉,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目光落在她的右手,裂開的掌心滲出血絲,終究擦破脆弱的肌膚。

 

我愛你。

 

名井南愣住,給她偷到忘記反應的十秒,已經足夠了。

 

周子瑜一臉平靜,抬起隱隱作痛的手,不停揉亂她的頭髮。她不會控制力道,從來隨心所欲,這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彷彿要把酒紅色的血,染上她的黑髮。

 

其實,僅僅三秒過後,名井南回過神來。面對她腹黑的惡作劇,她花了十秒冷靜,她同樣給她十秒,冷靜下來。

 

儘管這不是腹黑的惡作劇,而是坦白的心理戰。

 

她認得她的眼神,看似清澈通透的湖,愈是深不見底的水。

 

名井南露出微笑,不因她的話,只因成功惹她生氣。周子瑜也不會吵架,只會和她吵架,而她準備就緒。

 

垂落的髮絲飄來飄去,銀戒指刮得她頭痛,穿插頭髮的手指逐漸屈曲,最終握成拳頭,一下又一下,敲打她的腦袋。

 

她不會因為她變傻,只因為她太傻。

 

不是名井南不傻,是她永遠比她聰明。一旦輸給她,所得的懲罰,不是溫柔的摸頭,她是真的在打她。

 

名井南對她的懲罰,是永恆的溫柔,咬過她的手,不曾留下疤痕。

 

溫柔不是她的魅力,她沒有陷進去,只因她學不會精髓。不論多生氣,名井南溫柔如初,周子瑜卻不會溫柔如水。

 

淚流出滂沱大雨,全落在她的頭上,紛飛的水點狠狠敲打她。

 

這是她哭泣的方式,內心深處的情緒發洩出來。

 

名井南頭皮發麻,早該條件反射地後退,躲開她毫不留情的痛打。可是,念在她愛她的份上,她願意給她,始終如一的溫柔。

 

周子瑜不給她反應時間,名井南早做好心理準備。

 

對不起,我愛你,這是戀愛遊戲。

 

對不起,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對不起。

 

十,二十,三十,她給了她三十秒冷靜。

 

她限制她的時間,逼迫她三聲之內,被動傷害她。又給她無限的時間,放任她三十秒之外,主動傷害她。

 

對不起。

 

我愛你。

 

做事有始有終,說話也如此。周子瑜放下手,滲出的血已凝固,烙印在掌心,不再沿紋路流淌。

 

而淹沒她心底的淚,全流出來了。

 

名井南甩了甩頭髮,低頭扶額,像極她喜歡的小狗。

 

如果我剛才向你射箭,你會不會躲開?

 

待她整理好頭髮,重新抬頭,周子瑜再次開口。

 

你知道嗎?

 

不管你躲不躲,你都沒有相信過我。

 

如果你相信我,你不會站在箭靶旁邊,逼我向你射箭。

 

你打從心底,不相信我有能力拿到滿分。

 

連你......都不相信我會射箭......”

 

 

我只學會你身上的溫柔,你偏要我染上腹黑的壞習慣。

 

我給你的懲罰不過如此,因為你輸了。

 

這一次,你輸掉我的心。

 

我有多對你不起,你該明白我多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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