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戴耳機,聽的是人聲。

 

金多賢整天待在琴房,彈奏說不出的話,透過音符釋放內心感受。沒有聽眾,沒人聽懂她的心聲。

 

音樂社重視舞台效果,欣賞優美的琴技。金多賢自知不是天生的鋼琴家,鋼琴還是她唯一的知己,即使彈出來的琴聲沉悶乏味。

 

她不在乎別人的評價,本沒感情,何來感情。

 

適應大學生活不難,金多賢輕鬆遊走在不同人群。給別人需要的歡樂,換來她需要的熱鬧。

 

熱鬧過後,一片寂靜。喜歡人聲,討厭心聲。

 

人來人往,真心過於虛無,利益才是可見。你要我有,我要你有,裝傻扮懵活一日,昏昏沉沉度四年,嘻嘻哈哈過一生。

 

金多賢趴在琴鍵,側頭望向遠處的窗簾,一片黑暗,世界在此。

 

不久,金多賢合上眼,雙手平放琴鍵,開始彈奏。世上需要黑白琴鍵,才可彈奏動聽的音樂。

 

一曲終,閉心靈,睜開眼,金多賢恢復笑容,起身打開窗簾,任由陽光映照漫天的微塵,散落滿地灰暗。

 

有人定期打掃琴房,不敵到處飄揚的微塵。金多賢張開手,捉不住一物,握緊拳頭,連空氣都感覺不了。

 

“你的琴聲很動聽,可是沒感情。”

 

突如其來的人聲闖入她的世界,金多賢迅速找尋聲音來源。她一進來已鎖門,說明來者早躲在琴房,未經准許,偷聽她的心聲。

 

“你會彈鋼琴?”

 

金多賢逐漸看清偷心人的模樣,不屑一笑。早與音樂社的大小人物混熟,前輩批評她也心服口服,可她沒見過此人。

 

門外漢沒資格評論內行人,她是沒感情,也輪不到外人來說。

 

“不會,我只跳舞。”

 

平井桃一臉茫然,舉起雙手,慢慢做伸展運動,剛睡醒的聲線有點沙啞。

 

“那你有資格說我沒感情嗎?”

 

原來把琴房當作睡覺好去處,金多賢挑眉,佩服對方尋寶的能力,但無法接受對方擅自闖入她的心靈,也不尊重音樂社。

 

“你彈鋼琴,我跳給你看。”

 

平井桃熱身完畢,走到金多賢面前,指向她身後的白色三角琴。

 

金多賢認得舞蹈社的專屬衛衣,舞蹈社的人竟敢闖進音樂社的地盤,她更加全無後顧之憂。

 

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可這人不請自來。任憑她多卑躬屈膝,還有一點磨不走的稜角。

 

不是聽話,而是較勁。

 

音樂社與舞蹈社本同聲同氣,舞蹈社這座孤島突然冒起,打破兩社同舟共濟的平衡,音樂社已經跟舞蹈社割席斷交。

 

面對敵人,無所畏懼。

 

金多賢坐下來,撫摸一遍琴鍵,感受熟悉的觸感。天才彈的是與生俱來的感覺,不是後人創作的琴譜。

 

忘記關窗簾,金多賢閉上眼,指尖輕吻琴鍵,心聲縈繞平井桃耳邊。

 

陽光灑進來,平井桃眯起眼,看見一塊白得發光的豆腐。豆腐無味,口感滑嫩,平井桃卻不是吃素的。

 

豆腐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她不希望這塊豆腐留在骯髒的砧板,逐漸沾染醬油。

 

或是燃起的勝負欲,金多賢全情投入,快曲終才醒覺要看偷心人跳舞,轉頭一瞥。

 

平井桃面無表情,站在原地。

 

呵,居然耍她。

 

金多賢用力拍向琴鍵,沉重的音符瞬間消散,沒有殘留的餘韻。

 

“我跳得好看嗎?”

 

平井桃不喜歡刺眼的陽光,前行幾步,站到較暗的位置。

 

“我不會跳舞,不予置評。”

 

或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金多賢偏偏不願與這種人相提並論。寧願輸掉氣勢,也不學她一樣,隨便質疑別人的努力。

 

“看到甚麼,就說甚麼。”

 

“你就一個人站在那,沒跳舞。”

 

開學以來,金多賢初次沉不住氣。不是文靜寡言,就是開朗積極,因應人群需要,自動調整角色。

 

“你剛不也是一個人坐在那,也沒彈鋼琴。”

 

平井桃輕笑一聲,不在意金多賢若隱若現的怒氣。說是天才,不夠驕傲自大。說是傻瓜,不甘埋沒才能。

 

穿梭人群,往來人心,沾黑染白,來去自如。

 

不付出感情,琴聲也失去感情。

 

“我不和你吵架,請你出去,這裡不是你睡覺的地方。”

 

雪花碎落耳畔,平井桃不怕冷,愈冷愈有趣。她好奇對方的忍耐力,想看這位天才願意隱姓埋名多久。

 

“與其一個人對牛彈琴,要不要和我一起跳舞?”

 

平井桃的目光飄向那座白色三角琴,不知音樂社是否有另一琴房,擺放黑色三角琴。巧合也好,無心也罷,這人適合乾淨的白色。

 

“舞蹈社已經這麼囂張,公然跑來音樂社搶人?”

 

意料之外的邀約,金多賢想不通對方的用意。究竟是音樂社測試她的忠心,還是舞蹈社挑撥離間的陷阱。

 

“我是舞蹈社社長,有責任發掘人才。”

 

迎來金多賢不敢置信的眼神,平井桃有點無奈。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居然要證明自己是舞蹈社社長,學生證也沒有列明這一身分。

 

“你哪裡看見我有跳舞的天份?”

 

金多賢半信半疑,待在音樂社已無突圍而出的機會,可她彈鋼琴不為名利。連鋼琴都放棄,她就失去唯一的情緒出口。

 

“天才自然學得會。”

 

此話一出,金多賢別過臉,愧對這一稱呼。像她這樣謙卑的天才,丟了天才的面子,與傻瓜為伍,連傻瓜都看不起她。

 

“抱歉,我沒興趣學。”

 

寧願來者不善,也不稀罕天才的施捨。金多賢在這片海生存下來,好不容易獲得海闊天空,為何冒險跑到陌生的孤島重新開始。

 

“你彈出來的是孤單,我跳出來的也是孤單,我們一起快樂不好嗎?”

 

平井桃不在乎金多賢的冷淡,露出一絲微笑,主動伸手。

 

“你想要甚麼?”

 

金多賢輕嘆口氣,無力與天才鬥智。

 

音樂社常笑舞蹈社都是一群冷漠的舞蹈機器。聞名不如見面,實力未知,冷漠則值得商榷。

 

“你可以給我甚麼?”

 

平井桃眼裡閃過些許笑意,開始發現豆腐不一樣的味道。

 

“跳舞要感情,我給不了你。”

 

其實,待在音樂社還是舞蹈社,對金多賢毫無分別。她是冷漠的機器,只會執行指令,像她彈奏的音符一樣。

 

“你給不了的東西,我也沒有。”

 

“我不要感情,你給不了感情,公平吧?”

 

金多賢猶豫片刻,握住平井桃的手,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這人的冷漠收放自如,她倒想看看沒感情的舞蹈機器如何撐起舞蹈社。

 

“天才,你的手很髒,以後別在這睡覺。”

 

手鬆開,掌心染上一抹灰,金多賢輕皺眉。先不說這人睡了多久,在這麼髒的地方安睡,也是厲害。

 

捉不住一物,握住一人。

 

“你在這彈鋼琴,不見得比我乾淨多少。”

 

平井桃勾住金多賢的脖子,順便擦乾淨髒兮兮的手。

 

“衣服髒了就洗乾淨,舞蹈社環境如何?”

 

金多賢身穿白襯衫,領口繫上細長的黑色絲帶,沒有甩開平井桃的手。不看一眼肩上的衣料,不介意平井桃往她身上抹灰。

 

“至少比這裡乾淨。”

 

彷彿重新認識豆腐一遍,平井桃開始好奇豆腐的味道。

 

金多賢不留戀那座鋼琴,與平井桃一起離開琴房。這條冷清的走廊,算是一片淨土,也有機會撞見音樂社的人。

 

這位舞蹈社社長霸道得不把音樂社放在眼裡,身穿舞蹈社的專屬衛衣,大搖大擺闖進她的世界,帶她出去冒險,前往未知旅程。

 

“天才,你救了我,不怕我恩將仇報?”

 

金多賢拉住平井桃的衛衣連帽,偏要她停下步伐,想看看這位舞蹈社社長是否不怕闖入音樂社的地盤,逗留於此,談笑風生。

 

“我救了你的命,也能要回你的命。”

 

天才無意交換名字,確認身分就行。平井桃初次聽見別人喚她天才,而不是傻瓜,原來這人的聲線挺悅耳。

 

“我是你的恩人,你想怎樣報仇?”

 

任由金多賢玩弄她的衛衣連帽,說不定也在擦手,平井桃笑問道。

 

 “對著沒感情的天才,報恩和報仇都一樣。”

 

金多賢走到平井桃面前,終於願意記住平井桃的模樣。黑色單馬尾,黑色衛衣,渾身是黑,卻有一股冷漠而乾淨的氣質。

 

漆黑的夜,冷風襲來,大雪紛飛,金多賢變成雪人,久沒開口。

 

“分別在於,我有沒有感情而已。”

 

金多賢回過神來,眯起眼睛,露出燦爛的笑容,散發冷漠而乾淨的氣息。

 

“彼此彼此。”

 

平井桃愣了片刻,看見雪人和她說話,手撐膝蓋,彎腰大笑。

 

天才對決,正式開始,勝負已分,敵不過愛。

 

平井桃不是偷心人,而是騙子。

 

當時,她是無名小卒,舞蹈機器。後來,她卻一舉成名,坐擁孤島。

 

天才將謊言變成事實,算不算騙人?

 

 

多虧平井桃的速成教學,金多賢輕鬆通過舞蹈社的測試。這位舞蹈社社長親自指導她,測試當天卻不在場挑選人才。

 

金多賢感到奇怪,以為是社長擺架子,這也不是新鮮事。

 

正式參與訓練那天,金多賢才明白她認識的舞蹈社社長,只是一部舞蹈機器,而舞蹈社不缺舞蹈機器。

 

這裡臥虎藏龍,難怪大有躍升為孤島的勢頭。

 

可惜,真正的舞蹈社社長果然是冷漠的舞蹈機器,不會指揮其他的舞蹈機器。舞蹈社猶如一盤散沙,每天互選對手挑戰,上演單對單的舞蹈對決。

 

舞蹈社的人無意交際,憑實力生存。這裡定期舉行舞蹈大會,強勁的音樂刺痛耳朵,偶爾夾雜或輕視或不屑的眼神較量。

 

進來舞蹈社兩星期,沒人指導,沒人管束,金多賢獲分配一間新人指定的練習室,見證過來的新人一天天減少。

 

又到一周一次的舞蹈大會,金多賢沒興趣參與,盡情享受無拘無束的自在。短短兩星期,偌大的練習室為金多賢所用,其他新人自學無果,無奈隱退。

 

這段時間,金多賢不見平井桃,相信平井桃只出席舞蹈大會,爭取擠進舞蹈社的高手排行榜,強弱懸殊,傳遍校園。

 

校內四大孤島,聞名已久的射箭隊最神秘,剛剛冒起的舞蹈社最高調。

 

金多賢不知道天才的名字,不關心天才的排名。天才騙人,抵消恩情。金多賢不找她報仇,仁至義盡。

 

練習室沒有鋼琴,只有音響。

 

金多賢不想與人分享內心世界,戴起耳機,享受人聲的熱鬧。

 

有人慢慢推門而入,練習室唯一的缺點是鎖不了門。事隔兩星期,金多賢與騙她的偷心人重逢。

 

萬物依舊,人面全非,那還有當天的霸氣。

 

平井桃撐著拐杖,一步一步跳向金多賢,猶如掉牙的老虎,失去戰鬥力。拖鞋摩擦木板的聲音很動聽,金多賢聽得入神,掩不住嘴角上揚。

 

停在金多賢面前,平井桃站也不是,坐又不是。幸災樂禍的壞笑說明一切,這人打從心底為她感到高興。

 

雪花有多少斤兩,堆雪人的冷風一清二楚。入冬兩星期,雪人毫髮無損,冷風多了股血腥味。

 

舞蹈社有漫長的寒冬,舞蹈機器沒有熱情。不奢求雪中送炭,沒有落井下石已值得高興。

 

這裡是機器試驗場,機器憑實力進來,接受各種測試,成為完美機器,爭取機會面世。

 

不設維修保養,機器日久失修,只會送出試驗場。好一點是運作失靈的機器,壞一點則變成無法運作的爛鐵。

 

嚴格來說,這裡煉不出完美機器,只剩下有瑕疵的完整機器。

 

“我以為舞蹈社只是沒你坐的地方,原來你連站的地方都快沒有,你還好意思自稱社長?”

 

金多賢已掌握舞蹈社的戰況,打量平井桃一遍,滿意她弄成這副模樣。不自量力還是勇氣可嘉,有經驗的機器理應安全,逞強才會受傷。

 

因果報應,看來這就是騙子的下場。

 

舞蹈社的空氣果然清新,金多賢感到身心暢快。

 

“我沒騙你,我會成為社長,你留下來當我的徒弟,也是未來社長。”

 

平井桃靠自己坐不了,不想俯視金多賢,只好放下拐杖。憑藉出色的平衡,僅以一腳支撐全身,緩緩蹲下來,受傷的腳輕踮地面。

 

“天才,你騙了我一次,還想多騙我一次?”

 

四目相對,金多賢挑眉,估計不到平井桃率先示好,伸手扶她的念頭轉瞬即逝,只有更大的戒心。

 

“我騙你沒有好處,倒不如你助我一臂之力,一起搶下社長的位置。”

 

謎底揭開,這是一場交易。

 

金多賢聽過類似的開場白,沒見過這般真摯的眼神。平井桃彷彿在說“我們一起努力成為社長”,激勵她重新振作。

 

“你要的是一腳之力吧?”

 

話說的好聽,金多賢看出舞蹈社的前景黯淡。

 

“你瘋了,我沒瘋,我不會白白送死,你還真要我的命啊?”

 

舞蹈大會傷和氣、丟面子,獨來獨往的高手,或負氣出走,或因傷出局。還沒發光發熱,已經耗盡內力。

 

待在音樂社,裝瘋賣傻是個人選擇,不合群也各自安好。

 

來到舞蹈社,總算見識何謂困獸之鬥。為跳舞瘋狂是個人選擇,迫人發瘋就是傷及無辜。

 

單對單的舞蹈對決,各有所長,風格各異。一個跳芭蕾,一個跳街舞,哪有高低之分,根本勝負難定。

 

何謂舞蹈大會,旁觀的舞蹈機器都沒資格評分,唯一的評判是對手。

 

心服口服,雖敗猶榮,只要口不服,擇日再決高下。

 

金多賢自問沒有冒險精神,闖入孤島耗盡她所剩不多的勇氣。實力不足,低調自保,苟且偷生並不丟臉,活到最後才是本事。

 

這裡天天上演機器試驗,進來是沒感情的肉身,出去是沒感情的軀殼。

 

金多賢誤闖機器試驗場,結果發現她不是機器,殘留一點人的喜怒哀樂。她是不完美的機器人,平井桃最先喚起她的生氣。

 

僥倖通過機器測試是意外,有幸一睹機器試驗是意外,而她不要更多的意外。要是硬碰硬,不會兩敗俱傷,是她必有損傷。

 

機器不怕撞,機器人怕撞。

 

“呵呵,待在瘋人院,你怎證明你不是瘋子?”

 

金多賢沒一口拒絕,平井桃知道她沒看錯人。不管野心還是鬥志,天才終究是天才,本性難移,誰不想登上孤島島主的寶座。

 

“我證明不了,就算我是瘋子,我也不陪你瘋。”

 

不長他人志氣,沒滅自己威風。機器人活得清醒,命還在就一切好說,寧願自保,也不要曇花一現的名利。

 

“你現在也瘋不起,我跟他們拼命,你安靜待著,等我拿下排行榜第一。”

 

金多賢愣住,忽略不了平井桃眼中一閃而過的傲氣。她是驕傲的天才,沒有讓金多賢感到一絲不快,只因她有驕傲的本錢。

 

“你的腳撐得了,我的腳沒你厲害。趁我還沒瘋,我想走出去。”

 

深思的目光緩緩落在腫脹得有點誇張的腳踝,無法估算纏了多少圈紗布。先不說傷勢,這些紗布絕對起了保護腳踝的功能。

 

與其受傷才珍惜身體,何不受傷之前,先保護身體。

 

“他們沒有瘋到自貶身價,你不惹他們,他們就無視你。當然,只要你想,隨時可逃。”

 

冷漠的舞蹈機器找機器人說話已神奇,耐心至和她繼續說下去更神奇。

 

究竟是這人沒瘋,還是瘋得緊緊抓住救命的稻草。這場交易,不設束縛她的條款,甚至給予她隨時毀約的自由。

 

“這裡是瘋人院,你怎保證他們不會一時興起找我玩?”

 

平井桃敢送她進來接受機器測試,金多賢也敢檢查她的精神狀況。

 

“你不用玩,我陪他們玩,我還玩得起。”

 

忍辱負重的天才,絕對能屈能伸。平井桃不怕給口頭承諾,金多賢根本不需要她保護。

 

一向無感天才自以為是的口吻,甚至帶點不容抗拒的霸道。此人已瘋,金多賢可能也有點瘋了,要不然怎會忍不住笑。

 

腳都傷成這樣,舊患只會纏身。

 

談不上相信與否,金多賢好奇一腳支撐多久。天才對決,玩著玩著就不只是腳,怕是連命都要玩進去。

 

“我不用你管,我自有辦法活著,你別玩得連命都不要。”

 

算不上關心,金多賢要確保交易順利。

 

“只要你有實力,我就能說服他們支持你。”

 

難得有人賞識她的本事,也換來未來社長之位的保證。這場交易不會虧本,金多賢甚至是平井桃的軟肋。

 

交易成功,相依為命。

 

她推她上去,也拉她下來。她的人脈,就是她的命脈。

 

萬物依舊,人面全非,那還有當初的謙卑。

 

金多賢的笑容閃爍得平井桃一時鬆懈,忘記一腳苦撐的堅持。

 

平井桃撐得有點累,打算躺在地板稍作休息,全身放鬆,失去平衡。倒下來的一刻,沒有墜落堅硬的地板,跌進柔軟的懷抱。

 

“社長,你這麼快倒下來可不行,記得把功力傳給我。我要名正言順,接替你掌管舞蹈社。”

 

任憑珍貴的耳機甩到拐杖旁邊,金多賢立刻反應過來,衝前抱住平井桃。這人輕如冷風,卻肩負重任。

 

“一言為定。”

 

天才並肩作戰,一起變成超人,冒險拯救世界。

 

“我倒下來那天,記得接住我。”

 

平井桃指導金多賢時,金多賢沒有靠過她這麼近。平井桃指導金多賢時,金多賢沒有看過她這麼專業。

 

毫無感情的天才,哪來專業教學,互相學習而已。

 

超人記得拯救世界,忘記拯救愛人。

 

 

空無一人的練習室,不見金多賢和孫彩瑛。

 

平井桃從宿舍跳來舞蹈社,不是裝作巧遇金多賢,只為一頓免費晚餐。

 

“社長……”

 

熟悉的稱呼,陌生的聲音,平井桃皺眉,不接受外人喊她社長,尤其是來自射箭隊的外人。

 

林娜璉訂下來的新規矩,孤島島主定期相聚,交流管理心得。平井桃絕對會給免費茶點面子,過去閒坐,觀賞激烈的辯論比賽。

 

平井桃見過射箭隊隊長的次數,或比周子瑜還多。在射箭場擺架子,平井桃管不了,擺架子擺到她面前,那就準備好退路。

 

是敵是友,平井桃分得清清楚楚。

 

“別叫我社長。”

 

林娜璉有本事將與她有交情的外人送進舞蹈社,平井桃就敢還以顏色。相對那兩位隊長的作風,平井桃自問是親切的社長。

 

“對不起,學姐……”

 

舞蹈社的溫度驟冷,周子瑜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望向湊崎紗夏。看來因為孫彩瑛,平井桃對她的印象不好。

 

“你幹嘛這麼兇,子子是好心問你想吃甚麼?”

 

湊崎紗夏輕拍平井桃的手臂,吩咐她乖一點才有飯吃。

 

“嗯……學姐想吃甚麼,要……點餐嗎?”

 

湊崎紗夏說出周子瑜的想法,周子瑜點點頭,再次鼓起勇氣開口。只怪她語速太慢,平井桃才打斷她的話。

 

“我不點,你點。”

 

若不是乖乖聽傻瓜的話,平井桃不想和外人閒聊。最近,射箭隊的小動作頻頻,都動到平井桃腳上,教她如何吞聲忍氣。

 

即使是校隊主場的運動會,校隊也容不下社團喧賓奪主。

 

“好的,紗夏姐姐想吃甚麼?”

 

不了解兩位學姐的飲食習慣,周子瑜願意點外賣,菜單則要交由她們決定。總算完成基本禮貌,周子瑜鬆一口氣。

 

“子子,我出去打電話點外賣,你等吃就好。”

 

終於等到周子瑜問她的意見,湊崎紗夏一臉興奮,藏不住那點小心思。

 

平井桃看出來也不戳穿,笑看周子瑜乖巧點頭。

 

橫看豎看,這人不像從地獄爬出來的吸血鬼,平井桃並不佩服。將黑暗一面藏這麼深不是好事,明劍易擋,暗箭難防。

 

“你的損友為甚麼不來練舞?”

 

是敵是友,親自交手,再下判斷。

 

“損友?”

 

湊崎紗夏一走,周子瑜感到有點冷。

 

原以為湊崎紗夏很快回來,沒預料平井桃主動開口。周子瑜有點緊張,重複問題,爭取思考時間。

 

“你幹嘛這樣說子子的朋友,子子別跟社長計較,她在說彩瑛啦。”

 

平井桃皺眉,收回試探對方的念頭。湊崎紗夏點餐的時間比平時快,傻瓜匆匆趕回來,真把外人當作自己人。

 

傻瓜開心就好,平井桃不介意時刻防範外人。

 

“多賢學姐說練習室只能跳舞,她帶彩瑛出去玩。”

 

等到湊崎紗夏坐下來,周子瑜才明白平井桃的問題。想了想,認真背誦金多賢告訴孫彩瑛,孫彩瑛又告訴她的話。

 

“她們不跳舞想幹嘛?只有她們兩個嗎?這麼晚她們跑去哪玩?”

 

社長關心社員不是理所當然的,平井桃甚至關心過來舞蹈社作客的外人。周子瑜略感震驚,不介意平井桃一連串的問題。

 

“你這麼擔心,打電話問一下。”

 

湊崎紗夏以為平井桃嚇倒周子瑜,交出手機,讓平井桃自行尋求解答。

 

“我不打擾她練舞,我就問問。”

 

有湊崎紗夏在,平井桃找不到機會試探外人,還勾起傷心事。

 

“學姐……要我打給彩瑛嗎?”

 

舞蹈不及平井桃,難得平井桃有需要她的地方,周子瑜樂於幫忙。

 

“不用。”

 

一番好意拒之門外,周子瑜默默藏好手機,深知她終究是外人。孫彩瑛早知如此,一見面就頂撞平井桃,表明田徑隊無意靠攏舞蹈社。

 

四大孤島一向自掃門前雪,斷絕往來。

 

“子子,我本來想給你驚喜,可我現在才想到你會吃膩……”

 

一陣喃喃自語傳進耳邊,周子瑜逐漸回過神來,望向聲音主人。提示不足,周子瑜不明白湊崎紗夏的話。

 

湊崎紗夏舉起手機,螢幕浮現熟悉的畫面。周子瑜一眼認出來,菜單來自她之前打工的餐廳,恍然大悟。

 

不到吃膩的地步,更大的問題是味道。天天聞相同的食物香味,不至於厭倦,也失去新鮮感。

 

“紗夏姐姐喜歡吃這裡的菜?”

 

周子瑜不想湊崎紗夏失望,露出禮貌的淺笑。不驚也沒喜,除了食物符合兩位學姐的喜好,想不通湊崎紗夏的用意。

 

“沒有很喜歡,也不算討厭。”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這頓飯,感謝那間餐廳。”

 

聽見湊崎紗夏的話,平井桃垂頭,早知回宿舍靜靜養腳傷,偷偷療情傷。

 

不知者不罪,平井桃不怪湊崎紗夏說出“一起”的關鍵詞。幸好,平井桃沒有喝番茄湯,不然一定要吐血出來。

 

傻瓜頭腦簡單,一點小心思也要挖出來給別人看,真可愛。平井桃把湊崎紗夏保護成傻瓜,自然負責到底。

 

若平井桃不好好看守傻瓜,湊崎紗夏怕是將整個舞蹈社拱手送給外人。

 

“感謝?”

 

周子瑜皺眉,眼裡浮現些許疑惑。湊崎紗夏不是餐廳員工,她沒有給過湊崎紗夏自助餐的優惠券,何來感激之情。

 

“要不是那間餐廳有外送服務,要不是那間餐廳讓你打工,要不是那間餐廳讓你送飯給我——”

 

湊崎紗夏仰頭沉思,張開手掌,每說一句,收起一隻手指,認真告訴周子瑜她多感激這間餐廳。

 

“我就不會認識你啊。”

 

周子瑜擰緊眉,努力思考這些條件關係是否正確。真要推算回去,或可追溯至宇宙萬物的起源。

 

湊崎紗夏默默眨眼,綻放笑容。

 

不經思考的笑容映入眼簾,周子瑜一愣,失去尋根究底的必要,慢慢意識到湊崎紗夏是期待她的心情,不是考驗她的頭腦。

 

這一刻,周子瑜發現驚喜毫無邏輯可言。

 

有緣相遇,已是奇蹟。

 

這個驚喜,不失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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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在天才面前,吸血鬼早就原形畢露。

問題是,天才有沒有興趣對付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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