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7

 

俞定延打工的地方,都能遇見名井南。

 

早上在咖啡廳,俞定延知道她愛喝冰美式。中午在西餐廳,俞定延知道她喜歡吃牛肉。晚上在圖書館,俞定延知道她沉迷打遊戲。

 

大多數時間,名井南使用自助借書機。俞定延坐在櫃台無所事事,拿不到圖書證,等不到她需要幫助。

 

名井南抽出書架的卷宗,黑色毛線帽往下掉。

 

她整理帽子的一刻,俞定延發現她的右耳有一截白色。看來不像是耳飾,更接近紗布的形狀。

 

高冷的吸血鬼,偏偏忍受男朋友不恰當的舉止。

 

一米九的男生沒有多好,無非是他們同在射箭隊,隊長能夠罩着她。

 

可是,他給的傷害大於保護。

 

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圖書館,有時候名井南待到深夜。男朋友從來不會露面,沒有接送她回家。

 

名井南有定製的銀色鋼筆,擰出來的筆蓋刻有“S”的字樣。

 

俞定延站在名井南的身旁,噴兩下消毒噴霧,拿抹布擦拭桌面。

 

她的動作幅度變大,故意弄跌硬殼筆記本。每一頁包含多種語言,包括名井南熟悉的平假名和片假名。

 

俞定延不說對不起,只不過將椅子面向名井南。惡作劇需要有趣的回應,比如罵她一頓,或是瞪她一眼。

 

名井南安靜地翻閱卷宗,忽然放下墨水筆。她背對俞定延蹲下來,伸出不慣用的左手,才能撿起那本薄荷綠。

 

又一次換不來反應,名井南沒有生氣。

 

無論俞定延多調皮,至少有善良的底線,不傷害人的身心健康。

 

名井南無視她的幼稚,甚至替她將消毒水擺好。

 

俞定延注視她的背影,忽然明白過來。

 

她對所有人溫柔。

 

禮貌和客氣是,保持安全距離。

 

其實,誰也走不進她的心。

 

 

俞定延結束值班,沒有趕回宿舍睡覺。

 

她守在圖書館門口,等待名井南走出來,宿舍又有人等她回去。

 

[這個時間,你應該到了第三盞路燈。]

 

[我拿望遠鏡還看不到你,你又跑哪去了?]

 

林娜璉的耐心是五分鐘,只要不及時回訊息,打爆電話是習慣。俞定延不會開啟震動模式,避免手機在口袋裡轉來轉去。

 

名井南不穿白襯衫,灰色衛衣背面印有骷髏。儘管她提着公文包,俞定延看不慣街頭風的打扮,差些讓人在眼前離開。

 

俞定延喊不出名字,只好抓住她的肩膀。

 

嗨,我叫俞定延,那天撞到你的人

 

你還記得我嗎?

 

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

 

名井南停下腳步,扭頭望向搭着她肩膀的手,看似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我向你的隊長解釋,一切是我的錯。

 

你不用受委屈。

 

黑色毛線帽遮掩她的雙耳,俞定延看不見耳機線。

 

名井南理應聽得到,她盼望對方給予補償的機會,讓她能夠心安。

 

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不會求他,你也別做多餘的事情。

 

遠在山上的射箭場,吸引同學觀光探險,安裝的攝像頭也有死角。最近名井南受罰,給外人看見不足為奇。

 

求他也是我求他,你帶我進射箭場。

 

我想辦法幫你。

 

俞定延不清楚那座孤島的管理方式。傳說射箭隊不和外人談戀愛,名井南是隊長的女朋友,也要白白挨打。

 

你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整天待在圖書館,名井南感到疲憊,不和外人多說半句。射箭隊的私人恩怨,演變成複雜的關係。

 

你男朋友打你,這你能忍?

 

以你的條件,還怕找不到下一個嗎?

 

看看你的身邊,多得是比他好的人。

 

林娜璉不聽俞定延的勸告,非要賴在壞人的身邊。而大小姐愛看的電視劇,情節不比現實狗血,一米九的隊長左擁右抱。

 

俞定延莫名關心名井南。

 

或是她多管閒事,神秘人流露的脆弱美,容易激起保護慾。

 

你誤會了,我沒有男朋友。

 

M的稱號是別人給的,名井南不是受虐狂。

 

那你有女朋友嗎?

 

拍立得的女生,是你的女朋友?

 

俞定延沒有別的目的,好奇對方戀愛的模樣,也許不會那麼高冷。

 

你撿到我的錢包?

 

路燈拉長人的身影,自動門打開又關上。

 

冷風吹亂頭髮,名井南沒有翻找公文包,已然明白皮夾不在身邊。

 

錢包沒有多少現金,最重要是虛擬情侶的合照。

 

你的防範意識太差,幸好碰上我。

 

我剛好認出你來。

 

錢包給你,看看有沒有東西不見了。

 

不是,不是,俞定延佩服名井南的智慧。優雅的人找到最合適的說法,暗地給她台階下。

 

圖書館找到的失物,俞定延等不到認領的人。她沒有那麼卑劣,藉着工作的便利,盜取私人物品。

 

照片呢?

 

錢包剩下裝飾的作用,照片夾空空如也,名井南感到無奈。

 

門票拿着,明天晚上七點。

 

我給你留位子,椅子底下會有吉他,記得找我要照片。

 

林娜璉不算過分,沒有在手機安裝追蹤定位的軟件。俞定延卻又了解大小姐的脾氣,太清楚她正在前往圖書館抓人。

 

[我是樂隊的吉他手,你叫我俞定前輩吧。]

 

[音樂可以療傷,我誠邀你來聽歌。]

 

射箭隊獨來獨往,不與其他社團打交道,更別說是同為孤島的樂隊。

 

名井南翻到門票的背面,閱讀俞定延手寫的入場須知

 

她沒有丟掉傲氣,更不需要憐憫。

 

 

樂隊的演出場地,一票難求的座位,居然留給別人。空位子引人注目,舞台上的成員看得見,舞台下的粉絲看得見。

 

那把吉他留在地上,沒有人敢坐下去。

 

椅背張貼等待維修的告示,任誰也知道是拙劣的藉口。

 

有人最近奇奇怪怪,無端端地拿吉他佔座。林娜璉開始抱怨,樂隊從來不給朋友留座,這是成員間的共識。

 

別選這首歌,太吵了。

 

能不能多唱些抒情歌?

 

安靜一點,像美好的床邊故事。

 

樂隊綵排期間,歌單一換再換,只因為吉他手要溫柔。俞定延放棄炫耀華麗的指法,減少製造不是噪音的噪音。

 

你到底滿足誰的喜好?

 

一點激情也沒有,你是怕同學睡不着嗎?

 

林娜璉關掉麥克風,沒有讓音響大聲地播放對話。她靠在後台的沙發,拿羊毛披肩裹着脖頸,習慣保護嗓子。

 

我好心讓你休息一下。

 

你以為唱抒情歌不用技巧嗎?

 

控制你的氣息,換氣聲也不能那麼明顯。

 

學校論壇號稱是秘密網,俞定延嘗試了解神秘的孤島。她找不到管用的資料,大多是為人熟知的傳說。

 

你要真替我着想,趕緊拿走那把吉他。

 

我們快成校園傳說,說是這裡有一股陰風。

 

那個座位不是空着,你知道多嚇人嗎?

 

樂隊總有進步的空間,林娜璉一向關心同學的評價。最近的話題偏離表演,竟然變成椅子的聯想。

 

那個位子確實不是空着。

 

人還沒有到。

 

俞定延拿叉子戳一塊伯爵茶蛋糕,腦海閃過白襯衫的身影。或是名井南的耳朵不能受刺激,而她有將合照好好保存。

 

不行,彩瑛甚麼時候回來?

 

她有條琥珀色的串珠手鏈,老太太給她避邪的。

 

我要借來用用。

 

成員忙於檢查演出的設備,皮革沙發剩下她們。深色幕布包圍後台,林娜璉的後背發涼,莫名感到心慌。

 

怕甚麼,你又沒有做虧心事。

 

你對我好一點,少打幾個電話。

 

明明林娜璉當過童子軍,俞定延不知道膽小的人如何完成訓練。林父倒是為女兒感到自豪,將那身制服掛在家裡展示。

 

我現在就好好對你。

 

酸甜的柚子味襲來,俞定延練成敏捷的反應,急忙地挪開身體。

 

大小姐撲空,惡作劇成功。

 

 

射箭隊制定抓內鬼的方案,名井南肩負重要的任務。隊長重新開放衛浴設備,引誘內鬼再次行動。

 

隊長無法查看隊員的手機,只能抓到現行。

 

隊友心有餘悸,依舊不敢使用沐浴間,除了名井南。每次結束比賽,她留下來清潔場館,將訓練用品放回儲物室。

 

名井南弄得一身汗,洗澡也是正常。

 

她走進專屬的隔間,拉上防水布簾,將隊服放在外面。

 

一米九的男生藏在隔間,握住臨時安裝的扶手架,練單槓般撐在牆上。

 

從外面看來,只看得見名井南的雙腳。

 

名井南擠一些洗髮水搓揉掌心,地上流淌着泡沫。她製造洗澡的假象,等待伸出來的鏡頭。

 

連續玩了兩星期的水,對方比他們有耐心。

 

名井南沖洗乾淨雙手,空氣充滿薄荷味。她快洗完澡,頭頂和地面沒有攝像頭,內鬼依然不露面。

 

據隊長的說法,沒有比她更適合的誘餌。

 

名井南不知道他掌握的線索。

 

她凝視着一米九的男生,男生留意布簾底下的間隙。

 

名井南調節出水量,花灑沒有噴透浴衣。熱水流進下水道,她背着布簾,內鬼看見她的腳後跟,才相信她沒有設防。

 

名井南還在學習讀唇語,可是看懂他的暗號。

 

沒有猶豫的時間,內鬼近在一步之遙,名井南轉身衝出去。

 

十歲小孩沒有學會空手道,只能用力地抱住別人。

 

他們算得到對方掙扎,扔掉手機也要逃跑。名井南倒是算不到,隊長的拖鞋不防滑,緊要關頭給洗澡水絆倒。

 

“S,你讓開——”

 

話音剛落,一米九的男生摔在地上。

 

吸血鬼互相傷害,不是掰手腕,而是咬手背。

 

......”

 

名井南沒有亂摸,只不過對方在她的懷裡掙扎。她摸到柔軟的觸感,忽然愣了片刻,而內鬼趁機擺脫她的雙臂。

 

又逃了。

 

“S,你怎麼不抓緊他?

 

孤島島主浪費兩星期的布局,甚至找藉口應付女朋友。他以為事情告一段落,結果功虧一簣。

 

她是女生,進來也正常。

 

名井南拿紙巾按住傷口,沒有抱怨不作為的隊長。

 

那她看到你,為甚麼要跑?

 

難怪我抓不到內鬼,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

 

一米九的男生屈膝貼着牆上太久,連手臂也發抖。他終於伸直雙腿,站到收納架旁邊,拿起吹風機吹乾褲子。

 

對方慌亂間丟掉的相機,落在名井南的腳邊。屏幕停在拍攝模式,她翻看照片的日期,找到重要的線索。

 

或者該說是,內鬼平常出沒的地方。

 

我們學校,哪個女生的手最好看?

 

校園傳說太多,最佳女朋友也能選出來,更別說其他稱號。相機的照片,全是手的特寫鏡頭,對方迷戀這個部位而已。

 

林娜璉,她的臉和手一樣漂亮。

 

內鬼拍了甚麼,你懷疑是樂隊的主唱嗎?

 

四座孤島之間,射箭隊和樂隊無仇無怨,外人竟然闖進來。內鬼不是內鬼,樂隊成員是外人。

 

我想她喜歡看樂隊的表演。

 

讓我多抱她一次,我可以認出來。

 

相機沒有識別身分的信息,名井南想到那張門票,說不定還能進場。

 

射箭隊的女生,你全部抱一下。

 

然後告訴我,誰是內鬼。

 

這座神秘的孤島,訓練是比賽,隊友是敵人。經過今天,對方如同驚弓之鳥,射箭隊也不是能夠抱抱的關係。

 

名井南來到另一座孤島,卻又不是看吉他手。

 

她在抓內鬼。

 

失物留在射箭場,誰也沒有認領相機,彷彿不是貴重物品。

 

電量有耗盡的一天,名井南將抓內鬼當遊戲。相機的記憶卡,除了手的照片,只有一段視頻。

 

名井南還是看見一雙手,推斷不是樂隊成員。一張門票觀賞多場演出,她能夠區分林娜璉和俞定延的手。

 

拍攝的畫面不只是手,抱住貝斯的人沒有拍到臉。

 

像是教學的影片,沒有人聲,只有低音。

 

這才是真正的療傷。

 

 

俞定延不收回吉他,吉他變成了人。

 

門票理應有限期,俞定延留下標記,早就提醒檢票的成員。不管何時何地,只要看見她的簽名,一定要放人進場。

 

場內不准拍攝,燈光聚焦在主唱,名井南卻留意舞台下的人。

 

內鬼要坐在前排,才能欣賞一雙手。

 

名井南坐在角落,看不清主唱的模樣,更別說漂亮的手。

 

只不過觀賞的距離,沒有影響歌聲的音質。

 

幕布關上之際,同學大聲地喊安可。

 

名井南找到唯一的出口,亮着燈的安全通道不會上鎖。

 

人變回吉他,俞定延以為是錯覺,名井南沒有到場。她察覺到林娜璉的眼神,分明是不滿她的表現。

 

不是表現不好,而是太好。

 

自此以後,只要名井南出現,吉他手都特別興奮。

 

又是一場演出以後,俞定延照慣例留下來。

 

嗨,學姐還是學妹?

 

你是‘寶貝

 

好的,給寶貝寫‘愛你的俞定前輩’。”

 

吉他變成拍照的道具,口袋常備簽名的鋼筆。俞定延不會吝惜笑容,熱情地對待抽空進場的同學,確保演出的入座率。

 

林娜璉回到後台休息,外賣杯子標示成員的名字,地上有電吉他的拾音器,沙發有麥克風的備用電池。

 

她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偷偷喝某人沖泡的美式。

 

射箭場恢復平靜,名井南怕是暴風雨的前夕,不知何時又發現攝像頭。今天她沒有提早離場,排隊和對方說話。

 

名井南沒有發現隊友的身影,懷疑內鬼是外人。她不能透露具體的情況,卻又希望俞定延配合行動。

 

你終於來了,想要愛的抱抱嗎?

 

俞定延望向安靜的人,竟然沒有提出要求。

 

自助借書機有待維修的日子,她拿到名井南的圖書證。教學樓不在一個校區,俞定延還能找機會見面。

 

一般粉絲沒有的待遇,擁抱持續了數秒鐘。

 

俞定延打算鬆開手,對方卻貼得更緊。

 

找到了。

 

名井南相信感覺,身體的記憶不會錯亂,溫柔沒有攻擊力。

 

能不能再說一次,我聽不清楚。

 

身邊的朋友愛吵鬧,難得有人善待她的耳朵,吉他手卻不習慣。名井南捂得嚴實,俞定延將身體往前傾。

 

面對面的人隔着口罩,猶如接吻的架勢。

 

你為甚麼偷看我洗澡?

 

名井南拉她進懷裡,多抱一次確認事實。

 

神秘人留到最後才走,林娜璉是唯一的觀眾。

 

掀開的幕布只有一角,咖啡豆剩下酸苦,林娜璉看清楚主動的人。

 

音樂節是不是差一個鯛魚燒?

 

就外面那個人。

 

她那麼喜歡抱抱,我就讓她抱個夠。

 

林娜璉向成員交代最新的安排,既然神秘人看上俞定延,自然不會拒絕接近吉他手的臨時工作。

 

她給俞定延一天。

 

談一天戀愛,新鮮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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