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3
檢票處出現人流,又一場電影準備放映。
金多賢抱住杯裝雪碧,聞着巧克力味的爆米花,站在取票機附近。
恐怖片的音效刺激,膽小的情侶發出尖叫聲。別人互相依偎,田公子蜷縮成一團,緊握住冰可樂。
田公子靠在牆角,給名井南傳訊息,不忘分享一個人的心酸。銀色賓士停在田徑場,無論如何他也要回去。
“師妹,你也來看恐怖片?”
“這個玩偶給你,有點像軟豆腐。”
田公子環視周圍,尋找名井南的身影,居然碰到更熟的人。他拿着購票附送的幸運禮物,輕拍金多賢的肩膀。
“學長約了足球隊的學姐看電影?”
“最近有進展嗎?”
熟悉的稱呼落在耳畔,金多賢略感不自在,注視開啟又關上的電梯。上一秒盼望平井桃出現,這一秒倒想她遲到。
“別提了,我跟她聊不到一塊。”
“總不能每次找孫彩瑛,幫我做藝術賞析。”
“師妹,外面有你喜歡的烤紅薯,我給你買上來。”
情場浪子沒有藝術氣息,難得和心儀對象逛畫廊,可憐他搭不上話。對方也明白過來,吸引她的字句,不是來自愛跑愛玩的公子。
“烤紅薯要趁熱吃,我快進場了。”
金多賢跟在平井桃身邊,吃過路邊攤的街頭小吃,不敵美食的吸引力,一時之間忘記婉拒對方的好意。
“我跑下去,不用十分鐘。”
田公子呆坐接近兩小時,耐不住等待的煎熬,寧願找點事做。他大可自行坐車回去,無非是遵守約定。
“學長,可是——”
金多賢猶豫不決,忽然聞到烤紅薯的香氣。
“花花公子,你怎麼又在這裡?”
平井桃不滿他們之間的距離,遲來的人像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她將紙袋塞給名井南,語調透露不快。
準確來說,“這裡”不是指電影院,而是女朋友的身邊。
“S,你和平井桃又在——”
社長一向看他不順眼,田公子不在意平井桃冷待他。不是開會的時段,孤島島主同時出現,情場浪子看不懂名井南的心思。
兩人同行不成問題,問題是俱樂部的事。一旦田公子提及關鍵詞,金多賢多麼聰明,必然猜到平井桃對她產生懷疑。
“別說話,不是等我很久嗎?”
“可以坐我的車回去了。”
情侶間的危機,名井南率先化解。
她抽出薄荷味紙巾,急步上前捂住田公子的嘴。
“你早說嘛。”
“你們真的一起走嗎?”
“花花公子,我警告你,你可不要亂來喔。”
田公子出現是巧合,平井桃鬆一口氣。她和名井南不算朋友,可是天才不放心喝過酒的人。
“你忘了我車上有保鑣?”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名井南掩不住笑,自問頭腦清醒,甚至比平井桃清醒。紅薯的香氣溢出來,她將微熱的紙袋還給社長。
“你和南姐姐在幹嘛?”
“怎麼一起過來?”
金多賢想起宿舍的那幕,從來不覺得兩人熟絡。射箭隊隊長缺席會議,她們私底下沒有接觸的機會。
“名偵探找戒指嘛,我把戒指還她。”
“剛好探望以前的同學。”
平井桃取出電影票,揚起邀功的笑容,給金多賢看最佳的位子。
“你和南姐姐以前認識?”
“甚麼朋友,從京都來的朋友?”
時間變得重要,金多賢深知虛擬的戀愛遊戲。換句話說,名井南的感情狀態是單身,她自然看不上舞蹈社的傻瓜。
只不過多一人參與平井桃的過去,顯得她對此一無所知。
“不算認識嘛。”
“名偵探喜歡喝我家的冰美式,我也知道有這個人。”
平井桃湊過去喝一口雪碧,拿鼻尖蹭着女朋友的胳膊,使出撒嬌的招數,嘗試躲過女朋友的質問。
以柴犬為主題的寵物咖啡廳,湊崎紗夏可說是吉祥物。會說人話的小狗,不用穿上布偶,已經像柴犬。
按照名井小姐包場的慣例,三人不會碰面。
“那個朋友呢?”
“電影散場了,你給我好好說說。”
她們走進指定的影廳,平井桃靠在椅背,專心吃爆米花。
那陣咔咔聲莫名惱人,金多賢感到心煩。
比起已知的人物,未知的角色困擾她。
飲料店收到訂單,店主送來數十杯鮮榨果汁。隊友在更衣室開派對,孫彩瑛難得沒有偷懶,連橙汁也喝不下。
孫彩瑛繞着田徑場奔跑,調整呼吸節奏,適應長跑的路程。200米、400米、800米、1500米,她測試各種策略,直到路燈亮起。
訓練結束要打卡,田徑隊採用自拍模式,最重要是拍下電子時鐘。隊員將照片傳送聊天室,記錄離開的時間。
孫彩瑛抱住圓筒運動包,呆坐在路邊,等待黑色雷克薩斯出現。藍白越野車停在酒店,南城寄來的包裹還沒拆開。
那輛銀色賓士沒有開走,田公子登上名井家的座駕,或許坐在名井南身旁。
他們沿途聊了多久,目的地又在何處。
籬笆保護灌木叢,車燈晃着光束,樹影掠過擋風玻璃。孫彩瑛單手托腮,有意遮住左眼,沒有心思欣賞夜色。
“孫彩瑛,你還沒走?”
“MM700”闖進視野,黑色雷克薩斯靠邊停。田公子率先下車,拿着爆米花套餐贈送的玩偶,明顯是一部電影的角色。
“現在要走了。”
孫彩瑛盯着不可愛的玩偶,猜到他們在電影院約會。她扶着沒有關上的車門,坐進車子的後座。
車載音響連接藍芽,播放平緩的古典樂,卻不是天鵝湖。
茉莉香掩蓋不了奶油味,名井南找一間服裝店,換下深棕色衛衣。碰巧她隨意拿的針織毛衣,是田公子喜歡的高領。
“電影院很冷嗎?”
“你們看了甚麼電影?”
衛衣和毛衣的分別,孫彩瑛察覺名井南的變化。她凝視着身旁人,柔軟的面料襯托得她更溫柔。
孫彩瑛情願名井南不夠暖和,才會換身衣服。她不希望他們一起逛街,那是田公子挑選的黑色毛衣。
“還好,我們沒有看電影。”
“只是喝了兩杯。”
車載空調維持在18度,名井南感到微熱,伸手調節出風口的葉片。
“田公子帶你喝酒?”
“大白天喝甚麼酒,你不是要教我打籃球?”
“我得好好說他,怎麼突然帶你喝酒?”
名井南的臉有點紅,不像平日的模樣,孫彩瑛聞到清新的薄荷味。
醉酒的習慣,或是會撒嬌,或是多說話,或是哭出聲。而名井南依舊安靜,看起來只會睡覺。
“我沒有醉。”
名井南聽清楚話裡的情緒,酷小孩不滿她的狀態。酒精沒有讓她暈頭轉向,她嘗試令孫彩瑛安心。
“醉了的人都這樣說。”
“娜璉姐姐醉了就親人,你的酒品真好。”
身旁人散發着懶慵的魅力,容易令人醉倒。孫彩瑛躲開溫柔的眼眸,攥住飛行員夾克的衣袖,不像襯衫般繫上袖扣。
“彩瑛,我像是喝醉的樣子嗎?”
“你想好晚上要吃甚麼了?”
窗外的街景沒有搖晃,名井南認得通宵營業的招牌燈。便利店出售關東煮,昆布和柴魚熬成湯底,而她能數出有多少配料。
“你還說沒醉,現在就是晚上。”
“家裡有甚麼就煮甚麼。”
車載音響換了一首歌,不再是柔和的純音樂,終於有她聽懂的語言。孫彩瑛善用辨識歌曲的音樂軟件,記錄名井南愛聽的歌單。
“冰箱有甚麼,你可以看看。”
名井南解鎖手機,打開智能遙控的應用,即時查看存放的食材,而屏幕顯示冰箱內的拍攝畫面。
“你也喜歡喝牛奶?”
“這個牌子,奶香味好重。”
比起食物,孫彩瑛對別的畫面感興趣,比如鎖屏和壁紙。她握住頂棚的扶手,慎防車子轉彎時,整個人倒在名井南身上。
“不是你喜歡的牌子?”
安全帶准許活動的最大幅度,名井南逐漸往中間移動,胳膊肘觸碰到夾克的銀色拉鏈,連空氣也多了白麝香。
“你的頭髮......”
“田公子不抽煙,你不會犯煙癮,電影院又禁煙。”
“你們到底去過哪裡?”
冷風吹得她的髮絲飄來飄去,孫彩瑛抓住那根頭髮。香甜的橘子味蓋不住黑魔鬼的奶油味,恐怕有人不只是喝兩杯。
“我只是點着了兩根煙。”
“都沒有抽完。”
名井南往空氣伸出兩根手指,恰好舉起受傷的左手。那塊草莓創可貼鬆脫,露出裂開的皮膚。
“唉啊,你不疼嗎?”
“草莓怎麼沒了,你就不怕留疤喔?”
孫彩瑛皺着眉頭,連忙拿出新的創可貼。她將名井南的手放在腿上,凝神細看傷口的位置。
“你貼得不夠緊。”
名井南低頭一笑,根本不用解釋,已然分散了孫彩瑛的注意力。
不論創可貼,還是人,都貼得不夠緊。
“太緊也不行。”
“這樣就剛剛好了。”
車裡沒有剪刀,美工刀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孫彩瑛把握力道,輕輕劃開創可貼兩端的膠布,改變固定敷料的貼法。
那怕是細小的傷口,孫彩瑛像修補珍貴的藝術品。
“之前的傷口呢,現在好了沒有?”
孫彩瑛沒有放開她的手,挽起沒有起毛球的袖子,看那支箭的軌跡。或是看不出是一支箭,才意味着癒合。
“差不多好了。”
面對毫不遮掩的關心,名井南乖乖回答她的話。
“那這裡呢?”
“這裡好了沒有?”
孫彩瑛抬起眸子,食指變成炭筆,素描她的耳廓。
紅寶石戒指觸碰癒合的耳洞,傳來冰冷的金屬感,名井南下意識躲開。
“你怎麼知道?”
除了歷任射箭隊隊長,誰會明白成為愛神的代價,獻血換來的暗號。名井南垂下眼睛,不願意露出沒有銀耳釘的右耳。
“我本來也不確定,現在看你這樣子......”
“你怎麼能傷到耳朵?”
“打籃球的時候,給人打中耳朵嗎?”
名井南躲開她的手,孫彩瑛不覺尷尬。她希望紅寶石戒指,真正成為護身符一般的存在,可惜沒有送人的理由。
“不是,我在球場不常受傷。”
“你以前打冰球,不是更容易受傷嗎?”
三年MVP的經驗,場上的犯規換來懲罰,賽後是沒有規則可言。無知才會無所畏懼,現在名井南有了太多顧慮。
“你知道肩膀脫臼了一次,可能會常常脫臼。”
“我很幸運,只是骨裂了。”
打冰球受傷是意料之中,墮馬才是意外。孫彩瑛難忘那匹馬的名字,只不過她是配不上Ray的騎師。
“都是些輕傷,沒有後遺症,你呢?”
白色球鞋的故事,孫彩瑛渴望聆聽名井南的版本。不論右耳還是左膝,她想了解受傷的細節。
“我們到了。”
不待火先生打開車門,名井南率先跨出車外,看似沒有聽見她的話。她沒有到便利店買一碗關東煮,即使白蘿蔔特別入味。
禁止車輛進出的上坡路,通往山頂的別墅區。
路燈亮起來,吸引飛蟲盤旋在燈柱。
名井南不顧舊患,總會默默加快腳步,避開大自然傳來的聲音。今天晚上是例外,醉意緩緩襲來,名井南忘卻恐懼。
夜空的月亮跟着她們走,孫彩瑛仰頭凝望這根香蕉,就會想起湊崎紗夏。
傻瓜不是要摘月亮,而是要想念的晚風。
“今晚的月色真美。”
山路不算崎嶇不平,沒有絆腳的碎石,孫彩瑛慢悠悠地散步,欣賞沿途的景色,陷進想像的世界,默念這句話。
“湊崎紗夏教你的?”
風掠過耳畔,同行的人聽懂暗示,卻又不會想太多。無論是那首外語歌,還是這句話,孫彩瑛果然會哄舞蹈社的傻瓜。
名井南不是傻瓜,不會輕易給迷倒。
“紗夏姐姐教我甚麼?”
孫彩瑛誤以為她胡言亂語,想必是喝兩杯的副作用。她擔心酒氣上頭的人站不穩,稍一不慎就像雪球般滾落山坡。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美,這句話有問題嗎?”
孫彩瑛越過安全距離,貼近那件黑色毛衣,指骨節輕碰她的手背。似是試探,又像調情,嘗試牽上她的手。
“沒問題,你怎麼知道這句話?”
名井南言行一致,教會虛擬女友不要搶人,她也不搶別人的女朋友。
兩人靠得太近,她收回手。
“紗夏姐姐跟我說的。”
“這句話還要別人教嗎?”
孫彩瑛愣了片刻,握住奶油味的空氣,其實有點受傷。
她怕名井南摔倒,可是別人不領情。
“嗯,風也溫柔嗎?”
或是情侶的樂趣,湊崎紗夏不告訴她深層的意義。單純的小孩好可愛,名井南不揭開謎底,輕輕回應我愛你。
“風吹過來,一點也不溫柔。”
孫彩瑛手插口袋,賭氣般加快腳步,差點錯過名井家的門牌。
指紋解開的門鎖,孫彩瑛想到指紋戒指。庭院種植的果樹,空氣洋溢甘香的橘子味,石板小徑的盡頭是籃球場。
名井南脫掉白色球鞋,換上運動拖鞋。即使她不常招待朋友,鞋櫃備有多雙拖鞋,而她挑選藍白條紋的。
一個想到條紋,一個想起藍色。
“你拿子瑜的拖鞋給我?”
紅色跑鞋擺在玄關,孫彩瑛皺着眉頭,輕輕按壓小腿的瘀青,將深灰色襪子往上提,遮住受傷的痕跡。
“沒有,這是新的。”
名井南默默記住酷小孩的習慣,以為她不喜歡別人穿過的。接下來要給她用上新的東西,比如餐具。
客廳的樂高模型,名井南創造海底世界。尋寶的海盜船,永遠在水上探索未知的地圖,沒有靠岸的一天。
牆上的拼圖是大海,漸變的藍色。
沙發的玩偶沒有東歪西倒,分明是名井南認真擺好。孫彩瑛認得企鵝玩偶,這時發現小藍有那麼多朋友。
相片框沒有跳芭蕾的舞者,沒有打籃球的球員,沒有談戀愛的女友。
留學生活是,善用有限的材料,創造無限的味道。冰箱透露人的喜好,名井南喜歡吃牛肉,薄荷綠的天然礦泉水有點多。
“檸檬水,給你醒酒。”
廚房只有一條圍裙,好友不陪名井南玩過家家,孫彩瑛感到滿意。她切兩塊檸檬放進水裡,將玻璃杯遞給名井南。
“謝謝。”
主人彷如客人,名井南不辯論醉酒與否的問題。她把廚房留給孫彩瑛,打算嚐嚐留學生的手藝。
“怎麼又是三哥?”
“他是給了多少廣告費,整天在放他的電影?”
“別看他了,看你喜歡的籃球賽。”
客人像主人,孫彩瑛擅自拿起遙控器,將電影頻道換成直播的球賽。
“嗯,就看這個。”
“你真的不用我幫忙?”
名井南坐在客廳,大多時候在玩手機。電視機是視頻播放器,不論電影還是其他節目,全是她翻譯的材料。
“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不過你的廚房沒有滅火器,這不安全。”
旁述員介紹青年籃球大賽的主隊,正選的中鋒是三彬。
“紫色球衣的十號,他是不是叫三彬?”
孫彩瑛看一眼畫面,男生不是褐色卷髮,與松山同學的氣質不同。可是她有感覺,這個球員是六月出生的雙子座。
“嗯,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特寫鏡頭定格在十號球員,名井南錯過旁述的話,不過看懂球衣背面印有的字樣,解答她的疑問。
“他很高,比子瑜還要高。”
“笑起來也有酒窩。”
“不是他像子瑜,應該是子瑜像他。”
孫彩瑛揚起壞笑,無法向名井南解釋如此快樂的原因。她拍下照片,傳送給真正關心情敵的朋友。
借把鋒利的刀,刺傷人的真心,兩顆相愛的心。
怪不得湊崎紗夏欣賞她不怕高大的人,這句話該有另一種解釋。
畢竟傻瓜真心喜歡的人,松山和三彬都是這般高大。
原來這才是理想型。
相遇的次序多麼重要。
前任身上的特點,變成現任心上的污點,誰也改變不了時間。
無論松山還是三彬,孫彩瑛只當他們是優秀的運動員。
不是情敵,才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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