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2
湊崎紗夏寧願不帶行李,也要人騎車載她。她將行李箱拿上樓,傳訊息給平井桃,讓天才多走一趟,幫忙送睡衣和玩偶。
“子瑜,我的頭太小了。”
“帽帶一直掉下來。”
湊崎紗夏側坐在後座,可惜沒有穿連身裙,拿不到棒球外套。她戴上安全帽,臉頰肉沒有擠出來,撒嬌般揚起下巴。
“我看一下。”
有點甜的嗓音落在耳畔,周子瑜伸手整理她的小碎髮。
“紗夏姐姐,我幫你折一下褲腳。”
“這樣不容易受傷。”
湊崎紗夏晃着雙腿,淡藍寬腿直筒褲拖到地上,幾乎遮住鞋底。周子瑜擔心轉動的輪胎碾軋她的腳後跟。
畢竟,她無時無刻像興奮的柴犬。
“喔。”
“子瑜啊,你又有白頭髮了,最近壓力很大嗎?”
每當周子瑜俯身,湊崎紗夏又可以找白頭髮。她卸掉了美甲,連指甲油也沒有塗上,十根手指修得乾乾淨淨。
換作是別人提議她折褲腿,小傻瓜一定搖頭晃腦,因為不符合時尚品味。只不過開口的人是周子瑜,那就另當別論。
“我在想籃球賽的事。”
“紗夏姐姐聽說過那種籃球賽嗎?”
壞朋友成功追到獵物,周子瑜每晚祈求她們分手。她依舊前往電腦室,半夜斷掉服務器,根據用戶評價,更新外賣軟件的功能。
“哪種籃球賽?”
安全帽不再歪斜,湊崎紗夏摸摸貼近下頜的帽帶,像是觸碰到溫柔,內心裝滿甜絲絲的棉花糖。
“街頭籃球賽,沒有任何規則。”
“同學送了我兩張票,讓我去看看,可是不在場館。”
周子瑜撫平褶皺,找出合適的長度,慢慢地折她的褲腿。
“那是在哪?”
“現在要去看嗎?”
湊崎紗夏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拔掉那根白頭髮,讓黑髮遮住只有傻瓜找得到的煩惱,所以她也樂意解決。
“紗夏姐姐不怕嗎?”
“不是正規的比賽,可能在廢棄的貨櫃場。”
周子瑜握住車把手,右腿着地,等待身後人抓住她。
因為不是一個人,公路車安裝愈來愈多的配件。也許要有籃子,湊崎紗夏才能放下手提包,伸出雙手抱住她。
“聽起來很好玩,我一點也不怕喔。”
“子瑜帶我去吧。”
湊崎紗夏將白色斜挎包放在腿上,騰出左手搭着她的肩膀。她靠在周子瑜的後背,聞着淡淡的薰衣草味。
從駕駛學校回來的人,特別注意安全,那怕是公路車。一個人追求刺激,不會避開減速帶,全速衝下山坡。
“嗯,抱緊一點。”
有人在身後,周子瑜變得謹慎,擔心公路車顛簸得厲害。她握住冰涼的掌心,沿肩膀滑落至側腰,讓人攥住她的衣角。
“喔。”
風吹過來,心臟像氣球,充滿注入的勇氣。鼻尖蹭着棒球外套,湊崎紗夏按住她的腰肢,抱緊一個人。
再遙遠的旅程,一起走就不怕。
明明不是人行道,沿途的車輛不多。
公路車沒有導航系統,周子瑜沒有減速,找到隱蔽的出入口。
街頭籃球賽沒有門票,周子瑜初中便得知這個地方,隊友帶她見識那些將籃球玩得出神入化的人。
周圍停泊摩托車,貨櫃場傳出熱鬧的人聲。破舊的路燈沒有亮起,牆上掛着火把,湊崎紗夏聞到燃燒的木屑味。
“高材生,好久不見。”
“今天想吃甚麼麵包?”
男生發現漂亮的面孔,那塊滑板急停在周子瑜的面前。
理科生對待相識的人,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初中同學穿皮質夾克,褲子掛着長鏈子,一見她就笑得咧開嘴角。
“紅豆麵包。”
“紗夏姐姐喜歡紅豆嗎?”
空氣洋溢烘焙的香味,周子瑜喜歡新鮮出爐的麵包。也許是不同的食譜,她在外面的麵包店,找不回相同的味道。
“都可以,我肚子不餓。”
眼睛需時適應黯淡的光線,湊崎紗夏撓了撓眉毛。
理科生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甚至不將停泊的公路車上鎖。她沒有絲毫戒心,根本不像初次過來。
“你帶朋友過來了,還是坐樓上吧。”
“給你留了好位子。”
玩滑板的人沒有領路,遞給她們印有數字的手環。
“紗夏姐姐,你會不會怕黑?”
“你可以握住我的手。”
“很多人走進來,才發現有夜盲症。”
湊崎紗夏以為火把是裝飾,踏進隧道般漆黑的空間,連說話也有回音。只不過沒有刺鼻的異味,地上沒有一灘灘污水。
“有一點。”
這種時候,不怕黑也要怕黑。湊崎紗夏觸碰不算混濁的空氣,摸索預備牽她的另一隻手。
“子瑜,你小心點,不要燙到手。”
那束火是光源,湊崎紗夏感到熾熱,後背悶出汗來。她抓住一撮單馬尾,提着周子瑜的頭髮,遠離飛濺的火花。
理科生不相信喜歡才會欺負的理論。長得高的優點是,別人不容易從背後扯着她的頭髮,因為不是觸手可及的距離。
湊崎紗夏不是捉弄她,而是怕她受傷。
“嗯,紗夏姐姐看得到嗎?”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可能走得累了,麵包更好吃。”
周子瑜伸直手臂,拿開那把火,屈膝遷就湊崎紗夏的身高。她放慢了步速,給小傻瓜看隧道的盡頭。
“看到了。”
“子瑜是不是認識那個男生,我看你們不像第一次見面”
“他有沒有給你寫過情書?”
湊崎紗夏睜着亮閃閃的眼睛,將下巴擱在她的右肩。
松木的清香,比白麝香樸實無華。
“嗯,那是初中的同學。”
“紗夏姐姐,我沒有那麼受歡迎。”
留疤的手心不耐火,手腕感到灼熱感。周子瑜依然舉着火把,沒有轉身和湊崎紗夏對視,防止興奮的她變成火柴人。
“子子收過好多巧克力嘛”
“你以前跟他一起打籃球嗎?”
湊崎紗夏扁嘴,羨慕男同學見過網球王子。她攥住棒球外套的衣角,可惜不是藍白或紅黑的校服。
小傻瓜好想回到過去,從大阪來到西城,等理科生下課。
“上大學了才收到巧克力。”
“他教過我玩滑板,我會做腳尖翻板。”
“我家也有滑板場,我設置了很多障礙,整天一個人在練。”
周子瑜繼續往前走,靠近麵包的香味,抵達隧道的盡頭。別人觀賞業餘的高手比賽,她特地過來吃甜甜圈。
“腳尖翻板?”
“那是花式表演嗎?”
火把熄滅了,空氣殘留輕煙,人走向有光的地方。湊崎紗夏喜歡理科生說話,特別愛聽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人跳起來踢板子,滑板翻過去,我能踩在板子上。”
“我練了很久,滑板敲得膝蓋疼,踩空又摔倒。”
“這時候會害怕,每次跳起來都有壓力。”
芭蕾學到的技巧,九歲小孩後來應用在玩滑板。不論滑行或轉彎,周子瑜踩在滑板,像是重新學習走路。
“聽起來好酷的樣子。”
“為甚麼子瑜想學這個?”
喜歡騎車的人,先是公路車,後是摩托車,說明她像一道疾風。湊崎紗夏愈是了解她,愈是發現她追求刺激。
“我不適合打籃球,沒有要贏的決心。”
“我投入不了比賽,不會給對手影響情緒,隊友覺得我不夠認真。”
“我一個人待着,才會開始玩滑板。”
所謂熱血沸騰的感覺,周子瑜無法體會。不論隊友生氣,還是對手犯規,她依然表現平凡就好。
這邊名井南拿到MVP,那邊理科生放棄籃球。
“我沒有看南比賽,可能她也不想我看。”
“她在球場是甚麼樣子,那些人才會叫她S。”
根據手環的數字,周子瑜找到雅座。
她們坐在較高的貨櫃,擁有廣闊的視野,猶如直播球賽的俯瞰圖。
“S真是那個意思嗎?”
“子瑜,你也見過那個樣子的南醬嗎?”
機智的傻瓜聽得懂,湊崎紗夏拉着棒球外套的衣袖,手指似有似無地碰到周子瑜的手腕。
按照田公子的意思,名井南在球場變了個人,觀眾看得膽戰心驚。停用的初吻收割機,喜歡她的人或多或少在自虐。
明明名井南那麼溫柔,湊崎紗夏當時就笑出聲來。
“沒有,她是M。”
“紗夏姐姐,你先上去,我接住你。”
周子瑜的超能力是力氣大,摟住湊崎紗夏的腰肢,將人往上推。她抓住那雙淡紫色跑鞋,不怕鞋底弄髒手。
“喔,我很會這個。”
貪玩的孩子,爬樹也不成問題,況且是密封的貨櫃。湊崎紗夏將白色斜挎包扔上去,抓牢硬殼的邊沿,找到支撐身體的扶手。
得意就會忘形,湊崎紗夏收起右腳時磕到膝蓋。直筒褲是舒服的棉質面料,所以沒有像緩衝墊的作用。
“嚶嚶嚶......”
“我又不是M,幹嘛要弄疼我......”
湊崎紗夏疼得擰緊眉,倒下去又撞頭,徹底成為不機智的傻瓜。晃着雙腿不能分散痛楚,她像是給人踩到尾巴的柴犬。
“紗夏姐姐,你還好嗎?”
“Minatozaki也是M,Sana才是S。”
“你是M還是S?”
周子瑜蹲在她身旁,變成安全的圍欄,怕她不小心墜落平地。腹黑的人沒有取笑喊疼的傻瓜,輕揉她有點紅的膝蓋。
“嗚嗚嗚,我要抱抱。”
“來,抱抱。”
不管S還是M,不疼也要喊疼,喊出來就不疼。湊崎紗夏抱住周子瑜的手臂,賴在她的身上不放,可憐得泛出淚光。
柴犬玩偶會說話,還會討抱抱。
湊崎紗夏像棉花般柔軟,像糖果般香甜。
她是一顆棉花糖。
“紗夏姐姐,抱抱就會好嗎?”
“以後你喊疼,我抱你就會好?”
周子瑜不懂安慰人,只會安靜地陪伴身邊。理科生保護不了玩偶,沒辦法教會玩偶游泳,現在要好好照顧會說話的柴犬。
“那也得分情況。”
“你惹我不開心,我還要你抱喔?”
“喔不對,其實我說不想就是想。”
“我生氣會咬人。”
周子瑜的懷裡才是最佳位置,湊崎紗夏聽見歡呼聲。從高處欣賞籃球賽,她才看到球員走動的戰術。
“高材生,你要的麵包。”
那雙明亮的眼睛,跟着籃球轉動,忽然發現盤旋的機翼。男生握住遙控器,操作小型飛機,將一顆紅豆送到她們身邊。
“子瑜,你不是不喜歡紅豆嗎?”
“這裡只有紅豆麵包嗎?”
“我們分着吃,我吃紅豆,你吃麵包。”
風箏不在低處飛,對面的山丘有人放風箏。那根香蕉比籃球停在空中更久,其實挺像月亮,湊崎紗夏看不清細長的線。
“不是不喜歡,只是想到一個人。”
“我不想浪費食物。”
“在她看來,心意沒有傳送給喜歡的人,可能很難過。”
理科生沉迷研究機器,包括遙控車、公路車、山地車、摩托車。周子瑜凝望遠走的飛機,將相思的紅豆交給湊崎紗夏。
“你說......南醬嗎?”
“這塊給你,一點紅豆都沒有喔。”
新鮮出爐的麵包有點燙,湊崎紗夏皺着眉頭,忍耐指尖的疼痛,撕開沒有沾上紅豆餡的邊料。
周子瑜只在乎溫飽,不怕營養不良,甚至三餐吃麵包。倘若以名井南為標準,她對食物的要求不高。
誰會照顧她的需要,了解她的喜好,包容她的習慣。
除了虛擬女友,現在多一個理想女友。
“紗夏姐姐,這裡還有一點紅豆。”
“你可以幫我吃掉嗎?”
周子瑜捧住香軟的麵包,發現少許的餡料。
理科生厭倦紅豆,沒有察覺時,周子瑜讓追求者知難而退。不是追求她,而是名井南來不及收割的初吻。
“我會咬掉喔,子瑜不介意嗎?”
理科生有特別的撒嬌方式,湊崎紗夏有點驚喜,將身子往前傾,湊近聞她的頸側,尋找松木的清香。
語言的藝術,小傻瓜說得文雅,其實是舔掉。畢竟她也沒辦法,紅豆像果醬般抹在麵包上,不容易清除乾淨。
“沒關係,紗夏姐姐先吃。”
今天沒有射箭,肩膀不會緊繃,周子瑜承受得住人的重量。她的耳朵不爭氣,受到呼吸的干擾,染上熾熱的溫度。
“子瑜,你剛說練滑板,後來怎麼不害怕?”
“你克服了陰影,現在射箭不也一樣嗎?”
湊崎紗夏晃了兩下腿,每時每刻都是撒嬌的柴犬。不用搖晃的尾巴,綻放的笑容透露好心情。
“因為我放棄過很多次。”
“膝蓋疼,我沒有學芭蕾。”
“打籃球也很疼,我不喜歡別人撞我,我又不能退後。”
周子瑜注視球員的碰撞,留意華麗的假動作。
對付虛擬女友的辦法是,限制她投球的次數,逼得她只能上籃。
三年MVP總是在籃下得分,對方防守犯規又會加罰。名井南無法擺脫心理陰影,她不會突破過人,只會後仰跳投。
“玩滑板也一樣,踩不到翻板就會跌倒。”
“我才明白膝蓋疼的感覺。”
“想着一個人,才能克服陰影。”
“我要知道她有多疼,我要理解她有多害怕。”
“所以我不能放棄。”
一個人玩的遊戲,周子瑜訓練前後腳的動作,努力扭動腳踝,將滑板踢上去,接住翻過來的板子,重新踩在滑板。
“我說南是M,因為S已經不在。”
“可能南沒有想過,我的膝蓋也很疼,我還在玩滑板。”
“我懂得那種疼,我和她一樣疼。”
“這樣才有資格,讓她不要放棄,應該要把S找回來。”
鋁製貨櫃箱的頂部,像是鋪上磚瓦的屋頂。湊崎紗夏凝望遠處的日落,找到一閃而過的綠光。
相遇以來,周子瑜對她說過最多話的一天。
籃球賽特別好看,明明她沒有認真看。
“這一次,我不想放棄。”
“不論有多疼,我也不想放棄。”
沒有賓語的句子,看似是三人籃球賽,其實是你。
將你藏在心上,卻又害怕疼痛。
風箏飛遠了,沒有斷掉的線留在另一處。距離貨櫃場不遠的理工學校,理科生吸收新鮮的空氣,研究了計算機六年。
西城第一學園鄰近夜市,孫彩瑛下課就能吃喝玩樂。
理科生的校園生活像是一幅山水畫,環境幽靜意味着遠離熱鬧。從大自然走出來的人,平時為花草樹木起名字,或是數字。
“剛剛那些風箏是比賽?”
“比甚麼,看誰的風箏飛得更高?”
湊崎紗夏坐在公路車的後座,想像理科生上學的模樣。沿途的景色是,喜歡的人看過的畫面。
“嗯,創造和毀滅的快樂。”
“你要保護自己做的風箏,也可以毀掉別人的風箏。”
“留在天上的風箏是贏家。”
自然隨季節而變化,這條瀝青路面沒有多大變化。一個人享受刺激,身後有了別人,周子瑜不敢單手騎車,甚至放慢車速。
“子瑜,你也會做風箏?”
“你做的風箏,能飛得像月亮一樣高嗎?”
雙向的車道沒有車輛來往,也許有其他方式下山。湊崎紗夏回想貨櫃場外的摩托車,似乎明白理科生考駕照的原因。
天天騎自行車上學的人,看見時速更快的摩托車超越她。就算她不喜歡飆車,難免也會感到不甘心。
“可能有點難。”
“紗夏姐姐,為甚麼你喜歡月亮?”
放風箏比賽考驗初中生的數理能力,周子瑜謹記道路駕駛安全的準則,沒有分心去想那條計算的公式。
一個喜歡香蕉,一個喜歡月亮。
“喔,月亮想和我做朋友,才會跟着我走。”
“我走到哪,月亮也走到哪。”
“小時候,我會故意不看月亮,月亮還是跟着我。”
“我想和月亮一起玩,才讓你摘下來。”
湊崎紗夏不是不知道科學的解釋,無非是人的錯覺。小傻瓜沉迷魔法世界,以為天上的月光,像她一樣孤單。
“紗夏姐姐,你有我了。”
“你可以拔掉我的白頭髮。”
周子瑜沒有糾正她的錯誤,說清楚月亮不會跟着人走。風聲混合淡淡的嗓音,彈奏陪伴的搖籃曲。
她沒有說,我也會跟着你一輩子。
如果愛情是沒有規則的比賽,那該有多好。
我承認良心敗給了勝負慾。
因為我一定會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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