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8
氣球不見了,祈求好結果。
舞蹈社的大門敞開,副社長沒有迎接她。有人躺在深藍色沙發,牛仔背心外套蓋着整張臉,細看相似顏色的頭髮。
約定時間,一向是兩人練舞,社長居然出現。
周子瑜罰站在角落,黑色背包放在腳邊,兩根手指勾着肩帶。訓練腕力,舉起又放下筆記本電腦。
盯着牆上的時鐘,分針由12指向10。
副社長沒有取消訓練,所以不見不散。
“拿罐雪碧給我。”
不是說夢話,不是在夢遊,平井桃拿開外套,轉身望向來人。
“紗夏姐姐呢?”
視線定格在薄荷綠的易拉罐,冰箱的側門沒有吸管,旁邊有杯子架。吸血鬼認得褐色的陶瓷杯,小小的柴犬攀爬杯耳。
“紗夏臨時有事,今天我來教你。”
理由或藉口,平井桃打開拉環,最愛拿碳酸飲料清潔口腔。
“學姐也會跳?”
臉上寫滿失落,周子瑜不敢坐在沙發,靠近扶手一點。
“我編的舞,怎麼不會跳?”
拖鞋放在地上,舞蹈機器盤腿坐在那裡,無袖背心配運動褲。
“可是......感覺不同。”
難得一見的苦惱,周子瑜挺直腰背,難以不俯視社長。
“你也有感覺?”
事情有趣又複雜,平井桃勾起嘴角。
雙人舞講求默契,換個人指導,產生不出化學反應。
“可能有一點。”
對人還是跳舞,冷漠的氣息襲來,吸血鬼頓覺心虛。
“其實,你不用過來。”
“也許你沒有看到郵件,下次跳舞就是拍攝了。”
運動會漸近,這場招待告一段落。
副社長在電影社,自己找的優等生,哭着也要寫報告。大導演發來視頻,小傻瓜莫名感性,明明看恐怖片,眼淚掉下來。
“郵件?”
社交軟件沒有對話,改以電郵通訊,意味着雙方僅僅是合作關係。
“看到了......”
提示通知的數字,一般是社團宣傳,長久以來給忽略。周子瑜點開郵箱,最新一封來自舞蹈社。
不是私人名義,發件人是舞蹈社,真正的公事公辦。
“那就好,你可以回去。”
外人走了,女友就來,逐客令明顯得很。
“紗夏姐姐在哪?”
報名表藏在黑色背包,理科生沒有忘記正事,就算心裡不好受。
“你對雙人舞還有疑問,現在提出來。”
“理論嗎?”
“還是實踐?”
屏幕顯示配送時間,要快就要吃簡單點。對話窗和外賣介面快速切換,平井桃要問愛徒的定位。
“我做錯了甚麼?”
郵件猶如範本,標準的格式,上下款充滿疏離感。
不管是否出自副社長,吸血鬼給冷待,回到外人的位置。
虛擬女友如此,普通朋友如此。
“我做錯了甚麼,你們要疏遠我?”
獨來獨往,別人先親近她,逐漸走在一起,忽然不要這顆心。
周子瑜攥住手機,眼睛浮現血絲,因為睡不好覺。
“瞧你這話說的,我們沒有那麼熟。”
紅着眼的人,憂傷的神情,冷血的天才視若無睹。
“再說了,紗夏跟你也一直是工作關係。”
社長交代事實,不給外人留一點情面。
小傻瓜抽離角色,吸血鬼投入感情。
“工作關係......”
“現在,我有新的工作。”
周子瑜蹲下身,打開背包拉鏈,取出報名表。
“我們學院的女生不多,我也沒有幾個朋友。”
“學姐,你和我吃過飯,也算是聊得來。”
“我想和你一起打籃球。”
勇敢拿出來,不敢說出口,淡淡的聲線像蚊子。高個子沒有起身,扶住茶几的邊緣,希望社長答應參賽。
“你請客喔?”
嗡嗡聲落在耳邊,美食家忙於挑選晚餐,以為她尊師重道。茶几上有張廢紙,恰好當桌布。
“學姐想吃甚麼?”
周子瑜愣了片刻,明白是交易的條件。
“燒烤啊,外賣回來都涼了。”
“你給我烤一串棉花糖。”
“可沒那麼容易,不是普通的棉花糖。”
燒烤店的溫馨提示,配送時間長,不在送餐範圍。吸血鬼舉辦謝師宴,社長受得起這份大禮,不會和她客氣。
“這個牌子的炭,棉花糖要在這家店買。”
天才展示手機,理科生拍照,記下指定的實物。
“如果我辦得到,你會答應?”
深蹲般的姿勢,吸血鬼沒有腿麻,或是一年芭蕾的功底。
“答應甚麼?”
屏幕由相冊跳回社交軟件,愛徒沒有回消息。手機丟在沙發墊,平井桃望向那張桌布,認得關鍵詞,比如三人籃球賽。
“等待的時間,請學姐好好考慮。”
就算換不來承諾,周子瑜願意努力。
吸血鬼瞬間轉移,黑色背包有吉娃娃的吊飾,輕輕晃來晃去。
“誰要等你啦?”
平井桃深感疑惑,紙張留下大片的空白,孤單的個人資料。
“子瑜?”
“你怎麼來了?”
門口的傘桶,沒有粉紅色氣球,多了一把傘。外面突然下大雨,門口沒有鋪上防水墊,金多賢換鞋進去。
晚上沒有舞蹈訓練,自己人的消息流通,只有外人不知道。
“還有事,我先走了。”
雨點飄進來,臉上一陣冰涼,周子瑜披上雨衣。
“你跟子瑜說了甚麼?”
“好像有點不對勁。”
襪子濕透了,金多賢脫掉鞋子,示意社長過來幫忙。
“沒有說甚麼啊。”
“我們有甚麼好說的?”
塑料拖鞋放地上,平井桃拿着毛巾的兩端,仔細擦拭那抹灰。究竟多大雨,打傘也擋不住雨勢,頭髮沾濕了。
“天氣不好,趕着回宿舍吧。”
天才伸腿踹門,響起優美的上鎖聲。毛巾擦不乾頭髮,她把吹風機拿來,擔心愛徒頭疼。
“子瑜要參加籃球賽?”
“該不會找你參加?”
報名表遺留在茶几上,金多賢坐在沙發,享受貼心的服務。
個人資料完整,自行承擔比賽帶來的風險。計算機一年級,沒有心臟病或長期病患,目前沒有服用的藥物。
“我怎麼知道?”
“找我幹嘛,我又不會打球。”
平井桃撇了下嘴角,不樂見女朋友關心外人。
“你會給球打。”
“最好不要參加,我可不想碰到你。”
聽着雨水彈奏玻璃的敲擊樂,小豆腐靠在社長懷裡。
一語雙關,球場碰面,比賽碰撞。
“答應了,怎麼辦?”
蛋糕戒指,欠她的帳,一次還清。
“還能怎麼辦?”
“總不能出爾反爾。”
“你和子瑜一起玩,怎麼她也不開心啊?”
血紅的眼眶,哭過的樣子,商人算不到發生的事情。
“呵呵,周子以為完了。”
“練舞結束,紗夏不會再理她。”
平井桃摟住女朋友,摸一摸面料,吃一吃豆腐。
“你果然耍她了。”
“彩瑛給你吃甚麼了,害你一直暗地使壞。”
遇上善良的團員,惡作劇成功。
致命的弱點,吸血鬼沒有信心,不管對自己,還是親愛的姐姐。
“我是幫理不幫親,這次替紗夏出口氣嘛。”
只怪薰衣草味濃郁,松鼠悶悶不樂。
自己欺負也罷,不准別人欺負傻瓜,天才的心情甚好。
“紗夏姐姐還在電影社等子瑜?”
學生會不發郵件,口頭通知主角到電影社。北極熊知會團長,團長告訴親愛的姐姐,剩下吸血鬼不知情。
溝通不足,引起誤會。
“對喔,我們一起接她回去。”
“雨好大,我怕一會兒打雷閃電。”
配送地址改成宿舍大樓,平井桃讓愛徒點餐,把吹風機放回原位。
“等等我,我換身衣服。”
裙擺給雨水濺得深淺不一,長裙不便行走,金多賢進更衣室。
“今天怎麼穿成這樣?”
不是不漂亮,知性優雅美,感覺不對勁。平井桃急步跟進去,拉開吊帶裙的拉鏈,終於問出口。
“你不喜歡?”
儲物櫃沒有鏡子,金多賢背對社長,笑容僵了片刻。
“就是......不太像你喜歡的風格。”
愛徒喜歡運動服,高領遮擋脖子,捲起一邊褲管。或是半正式的休閒服,不穿西裝外套,襯衫配短裙。
“早上見了一位長輩。”
“討老人家開心而已,她喜歡我這麼穿。”
迎着熾熱的視線,金多賢重新穿好衣服,印花T恤和運動褲。
“自己一個?”
沸騰的溫度,來自心理和生理,平井桃有點不快。
“不是,還有別人。”
閃電劃過夜空,止住吵架的氛圍,情侶相擁一起。
“男的,還是女的?”
那輛銀色賓士,周圍有雪的味道,社長輕撫愛徒的耳廓。
“哪個比較好呢?”
金多賢流露笑容,好奇她在意誰。
“都不好。”
承認或否認,平井桃問不出實情。
模糊答案,灰色地帶。
米色窗簾遮擋夜色,手機有推送的氣象報告,呼籲停止戶外活動,慎防發生山泥傾瀉的風險。
那家雜貨店在山腳下,那個傻子可能有危險。
遲到的擔憂,良心過意不去,平井桃坐立不安。好幾次想開口,讓傻瓜打給吸血鬼,確認她的定位,說不定回宿舍了。
閒下來就多想,天才把髒衣服放進洗衣籃,難得整理沙發椅。
“那件外套也要洗。”
好學生認真寫報告,忽然出聲,嚇壞了心虛的人。
“你是想怎樣?”
“連垃圾也要收藏嗎?”
順着她的視線,找到針織外套,平井桃把口袋翻出來。紙巾團裹着半根香煙,殘留燒焦味。
“喔,我忘記丟掉了。”
就算有點不捨,也要講究衛生。
湊崎紗夏只好拿一張紙條,書寫“半根煙”,放在百寶袋。
“她有抽煙?”
垃圾回收不了,人能不能回收再造,變成真正的理想型。
“沒有,一定沒有抽煙。”
主語是第三人稱,機智的傻瓜知道是誰。
“證據確鑿呀?”
香煙不是火柴,吸血鬼不是賣火柴的女孩,點火不會換來溫暖。
“不如你打去問問?”
如何婉轉表達憂慮,平井桃借題發揮,偏不說出耍人的事實。
“好奇怪,幹嘛要問這個?”
湊崎紗夏暫停播放電影,望向整晚心緒不寧的人。一時做平板支撐,一時抱住手機發呆,一時站窗前看風景。
“還沒調整好心態......”
“我不會跟子瑜私下聯繫的。”
鮮甜的西瓜汁,努力榨乾心血,不剩一滴喜歡。
“你也不會跟周子打籃球?”
那張報名表,平井桃簽了個大名,補償吸血鬼。
“打籃球?”
小傻瓜撓了撓腦袋,不明白天才的意思。
“周子晚上來過,找你參加籃球賽。”
“我讓她跑去買棉花糖,但是她肯定買不到。”
副社長誤以為理科生失約,不曾預料她弄錯目的地。
根據大導演的說法,酷小孩不可能忘記通知室友。除非同住一個寢室,兩人竟然沒有碰面。
“棉花糖?”
“幹嘛要子瑜買棉花糖?”
莫名的因果關係,湊崎紗夏無法理解。
米色窗簾左搖右晃,狂風悄悄鑽進來,雨水打濕了玫瑰花。
“你的意思是......”
“這麼大的雨,子瑜還在外面?”
松鼠瞪大眼睛,突然提高音量,比撒嬌可怕的聲線。
“呵呵,誰會那麼傻?”
“我叫你問問嘛。”
社長大人抱住洗衣籃,面對洗衣機思過。
湊崎紗夏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周子子”。
看着這個暱稱,比不出一顆心。
因為依然喜歡,不敢輕易聯繫。
雷電交加,山地車沒有打滑,外送員騎車前行。
積水湧進下水道,店外堆滿防洪沙包,水流沿屋簷灑下來。原是營業時間,碰上天氣不好,店主打着傘,提早關門。
“老闆,我只想要一包棉花糖。”
烈風吹散聲線,雨衣承受降雨量,理科生瞇着眼睛。
“拜託你幫我拿出來,謝謝。”
黑色背包鎖進儲物櫃,背上是登山包,方便存放燒烤用的炭。山地車安裝了前燈和尾燈,瞬間轉移的黑影,伴隨一束光同行。
“我們店裡沒有棉花糖。”
“賣完了?”
雨勢延誤交流,周子瑜怔了怔,反應遲鈍。
“從來沒有出售棉花糖啊。”
“可能是我弄錯了......”
店主邀請客人進去避風躲雨,山地車卻沒有停下。
外送員的記憶,腦海浮現地圖,吸血鬼要到超市買包炭,回去烤棉花糖。
烏雲籠罩天空,抬頭不見月光,周子瑜把車停在路燈下,上網搜索棉花糖。原來是某地的特產,沒有外銷至西城。
理科生愣住,思考出錯的原因。
刺眼的光線閃過,摩托車經過,不因泥潭而減速,雨水飛濺。
恐懼放大雨聲,響起可怕的噴射聲,冰冷侵襲全身。泛濫的水滴,淹沒積木搭建的護城河,滴水穿心,鮮血洶湧而至。
她把頭埋在雨衣裡,抓牢山地車。
不怕下雨天,偏偏怕淋雨。
雨不停下來,受寒而顫抖。
冰涼的液體流淌,臉上粘着淤泥,想起那把玩具水槍。疼痛的子彈,一顆顆釘進全身,把她困在那場暴雨。
雨還在下。
呼吸的律動,心臟的跳動,手機的震動,合奏不到搖籃曲。
手機殼沾滿水,模糊不了暱稱,松鼠跳到眼前。
屏幕亮起熄滅,多通未接來電,有意義的數字。
閉眼陷入黑暗,睜眼看見星光。
“紗夏姐姐?”
找不到棉花糖,不抱任何希望,孤身留在這裡。鞋子陷進泥濘,周子瑜用力邁開雙腿,重新走到平坦的路面。
“怎麼不接電話啊?”
“我一直打給你,你也不接電話。”
雨霧籠罩夜幕,湊崎紗夏倚在陽台的欄杆,感受降溫的天氣。
“對不起,我聽不到......”
雨聲蓋過人聲,偏偏收到信號。
“子瑜,你在哭嗎?”
不吃辣也感到嗆,喉嚨一陣難受,湊崎紗夏怔了怔。
“沒有。”
“只是下雨了。”
臉上的透明液體,分不清是雨是淚,周子瑜擦不乾淨。
“雨聲好好聽。”
“我想多聽一會兒,好不好?”
傻瓜沒有拆穿堅強的人,接受她的說法。
“嗯......”
我怕是正常的,我哭也是正常的,不是我懦弱無能。
傻瓜送火柴。
傻子劃了一根,溫暖注入全身。
迎着這場大雨,星光指引方向。
“買不到棉花糖也行。”
“平井社長不想吃棉花糖了。”
那邊的淚水有點深,這邊的怒火有點熱。
哪來的壞主意,把人騙到老遠,柴犬氣得汪汪叫。天才寧可看洗衣機運作,不敢面對正在氣頭上的人。
“我會和你一起打球。”
原本不和吸血鬼交集,湊崎紗夏忽然改變想法。
隱忍的哭聲,沙啞的語調。
不用棉花糖,融化一顆心。
“子瑜啊——”
“等我們贏了,你再烤一串棉花糖給我。”
沉甸甸的積木,堵住胸口多年,瞬間傾瀉下來。
下雨了,沖洗傷痕。
“紗夏姐姐......”
人聲比雨聲動聽,小傻瓜喜歡她叫名字。
“我們是朋友嗎?”
天氣不好,路面濕滑,單手開車危險,周子瑜專心講電話。
“我們一直是朋友。”
除了是朋友,不能得寸進尺,湊崎紗夏要注意分寸。
“不是工作關係?”
基於二人的交情,社長的話可信,逼使理科生重新定義感情。
“我享受跳舞,從來沒有把宣傳片當作工作。”
“和你一起跳舞,我好開心。”
一根火柴,一束微光,副社長送出全糖的珍珠奶茶。
“雨停了。”
周子瑜望向夜空,發現一顆星閃爍。
“你說甚麼?”
眼前還在下雨,小傻瓜沒辦法感覺溫柔。
“這邊的雨停了。”
“如果有機會,再給你聽雨聲。”
湊崎紗夏愣住,說不出話,究竟想她哭還是不哭。
更不敢問,誰惹她哭。
以後又以後,下次又下次,終於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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