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

Chapter 51

 

舞池的音樂輕快，夾雜強勁的鼓聲，理應聽不到其他聲音。金多賢斜靠在沙發，偏偏聽得見訊息的提示音。

 

她和林娜璉之間，沒有對話紀錄，她卻突然傳來一段影片。她瞇起眼睛，點開一看，畫面固定在面部表情，以及上半身的舞蹈動作。

 

她聽不到背景樂，單憑兩人的互動，腦海的曲庫尋找合適的旋律，自動在耳邊播放，每個音符敲進內心深處。

 

這段影片，定格在湊崎紗夏輕吻平井桃的一刻。

 

眼中燃燒的渴望，熟練地撫摸每寸肌膚。

 

緊貼的距離，兩具身體呈現完美的默契，彷似真正的情侶。

 

金多賢忘記欣賞編舞，只記得林娜璉有意給她發現的激情。

 

她擰緊眉，攥住手機，不想活得清醒。

 

視線落在茶几上的玻璃酒杯，琥珀色的液體，杯沿冒着氣泡。她盯着那杯酒，聯想到湊崎紗夏閃爍的眸子。

 

那雙眼睛，剛剛一直魅惑她的愛人。

 

她清楚是烈酒，聞着像威士忌的味道，而她把所有的琥珀色灌進喉嚨。是誰開啟水晶旋轉魔球燈，彩色的光束照射身上，害得她暈頭轉向。

 

孫彩瑛沒有緊盯着金多賢，她坐在她身邊，已是最好的保護。

 

她一直用手機上網，搜尋藏在大街小巷裡的美食店，最好是有特色小菜的大排檔、燒烤攤、路邊攤。

 

“孫彩，你喝了我的酒？”

 

“我調出來的酒，轉個圈回來就沒了。”

 

隊友突然開口，喚回她的注意力，她差些忘記自己在派對房。黯淡的燈光，像她睡前躺在寢室的床上。

 

“誰叫你把酒放在這裡，我又沒有義務替你看着。”

 

孫彩瑛不知他放下過一杯酒，如今剩下空着的玻璃杯。可是，杯壁殘留的液體，杯沿的唇印，說明有人喝過。

 

“真是的.....我去再拿一杯就好。”

 

隊友拿她沒辦法，猛拍自己的腦門，急步往吧台走去。

 

不久，舞池的氣氛突然高漲，傳來陣陣歡呼聲。圍觀的人潮裡，幾個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孫彩瑛扭頭一看，忽然不見金多賢。

 

她跟隨直覺而行，避開腳步虛浮的人，婉拒接近的女生，擠進那群人裡，看清楚站在中心的人兒。

 

“孫彩！你還騙我多賢小姐不是來跳老鷹舞！”

 

愈接近音響，愈是刺耳的音量，隊友抬起手肘，戳了下她的腰間。孫彩瑛忍住掩耳的衝動，呆呆望向不停拍動雙翅的老鷹。

 

“這......她是喝醉了吧。”

 

“不會吧？她該不會喝了我剛剛那杯酒？”

 

“甚麼酒？”

 

沒有當初看影片的爆笑效果，沒有練舞時觀看的歡喜，孫彩瑛看着一模一樣的老鷹舞，感到有些傷感，突然笑不出來。

 

“威士忌，那一杯的份量，足以讓她不省人事。”

 

“田公子發現我不小心把她灌醉，肯定找我算帳，怎麼辦？”

 

孫彩瑛忍住拍他頭的衝動，因為接下來需要他幫忙。又是酒的問題，又是闖出禍來，又是和她脫不了關係。

 

“先把你的西裝外套脫下來。”

 

她不想金多賢遭人嘲笑，一眼看見她的黑短裙，扯下隊友的外套，摸上手還算舒適，聞着沒有酒味。

 

勉強將就一下，相信金多賢可以接受。

 

“讓開，全都站遠些，該跳舞的繼續跳舞！”

 

隊友吼出來的話，比得上隊長的嗓門，推開擋路的觀眾。孫彩瑛跟在他背後，輕鬆到達金多賢的身邊。

 

“別碰我！”

 

隨着人群散去，金多賢垂頭，一動不動，直至有人碰她。雙肩顫抖下，她猛地抬頭，模糊的視線，看不清只有輪廓的人影。

 

“是我，別擔心。”

 

“多賢學姐，你喝多了。”

 

幸好，她是彈琴的天才，擁有靈敏的聽覺。

 

“我會親自送你回家，不會把你交給別人的。”

 

憑藉1米85的身高優勢，隊友的西裝外套披在女生身上，變成長版大衣，把整個人裹得嚴實。

 

孫彩瑛拿起袖子，束在她腰間，綁上蝴蝶結。萬無一失，多大風也吹不起這條黑短裙。

 

“……我......家......”

 

孫彩瑛攬過她的肩膀，拖着她前行。隊友默默跟隨，空有一身力氣，可是得不到攙扶的許可，毫無用武之地。

 

“……手機......”

 

不管混合酒味的喃喃自語，孫彩瑛把她安放在車上的後座。

 

她沒有坐在副駕駛，示意隊友開車，駛回接金多賢的地方。據她觀察，附近沒有公寓住宅，恐怕不易找到她的家。

 

“手......機......”

 

孫彩瑛意識到，她和她說話，還把手機塞到她懷裡。她拿起手機，看着鎖屏，不指望醉酒的人輸入密碼。

 

然而，她有個大膽的想法，決定證實一下。

 

“團長，我要解鎖你的手機啦。”

 

金多賢不可能隨意把手機給她，除非有她需要的東西。她握住她的拇指，按壓在圓形按鈕，屏幕跳進主畫面。

 

“你把住址記在哪了？”

 

從派對房到上車，經過一番折騰，如隊友所說，身旁人已失去意識。她靠在車門昏睡，額頭不時撞向硬邦邦的車窗。

 

孫彩瑛看不過眼，抓住她的胳膊，輕易把她拉起來，按住她的後背，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可以專心看她的手機，查找她的住址。

 

“孫彩，找到沒有？”

 

“快到上車的地方了。”

 

路面暢通無阻，回程需時比來時短。隊友怕她找不到住址，冒不起再把人送進酒店的風險。

 

何況，金多賢是舞蹈社的人。開車的路上，他突然想到，比隊長可怕的人，她的社長平井桃。

 

“你開慢一些，不然先繞圈子兜風。”

 

孫彩瑛不像他那麼慌張，頂多把她帶回宿舍，總有容身之處。手機背景是漫天的雪花，原來她喜歡唯美的冬季。

 

第一時間點進備忘錄，結果一片空白，像早已清空重要的秘密。

 

“你看看有沒有導航軟件？”

 

隊友明顯放慢車速，懶理後面的車輛按喇叭，最後越過他的車子。

 

“多賢學姐不會開車吧......”

 

記事的工具，她全看過了，雪一般的空白。她懷疑金多賢有兩部手機，給她的是不常用的後備手機。

 

“不開車也可以看啊，只要她找過路線就有紀錄。”

 

“那個軟件長甚麼樣子啊......”

 

孫彩瑛仔細看那些正方格，跳過熟知的圖像，突然想到查看已下載的軟件，不用找得那麼費勁。

 

“帥哥，真給你說中啦，你這次將功補過了。”

 

陌生的圖像，具備導航路線的功能。孫彩瑛翻查紀錄，看見終點的住址，愣了半晌，鬆一口氣。

 

“那麻煩你替我在田公子面前，多說幾句好話，我還不想跑斷腿。”

 

“你把導航打開，我把多賢小姐安全送回家。”

 

隊友嚇得出一身汗，默默調低車內的空調，這時才笑得出來。

 

“不用啦，你在上車的地方放下我們。”

 

“附近一看就沒有住人的地方啊？”

 

不知她謹慎行事，還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住址不在上車地方附近，聯繫不到她家的所在。

 

“行啦，我自有分寸，一定不會連累你的。”

 

“你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你放心把車開回去，別把酒杯到處放了。”

 

孫彩瑛給自家司機發訊息，讓他開車過來。

 

金多賢隱瞞至這個地步，一定不想隊友知道她的住址。

 

少一人知道，多一分安全。

 

 

晚餐難得不點外賣，大導演朴志效拍攝的微電影殺青了。連日趕工，她敬業得陪演員一起吃飯盒，通常放涼一段時間。

 

大早上外出買菜，只為晚上一頓熱飯。她的廚藝不錯，按林娜璉的評價，比得上烹飪學會，特地送來籠絡她的午餐。

 

她們霸佔了客廳半天，由下午至晚上，沒有舍友敢多逗留片刻。如若不是要從冰箱取東西，相信他們也不會進來。

 

沒辦法，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學生會主席，一個是生人勿近的舞蹈社社長。任憑湊崎紗夏展露笑容，揮手示意他們隨便進來，他們也躲得遠遠的。

 

朴志效獨自在廚房忙碌，林娜璉裝模作樣地進去過，拿起圍裙往身上比了比，提出簡單如洗菜的要求，都給她大聲趕出門外。

 

林娜璉樂得自在，繼續網上購物。正值春夏交替，日夜溫差大，她打算買些薄外套給孫彩瑛，心裡明白壞小孩喜歡裝酷。

 

“桃，我要不要準備情人節禮物給彩瑛？”

 

湊崎紗夏坐在沙發，一往後仰，碰到林娜璉的大腿。她無視身後，對孫彩瑛更熟悉的人，扭頭望向平井桃。

 

“你又不是她情人，不用準備吧。”

 

林娜璉用雙眼看衣服，耳朵還是管用的，自然豎起來。原來傻瓜知道那天是情人節，她還答應一起吃晚飯，看來不抗拒壞小孩。

 

“萬一彩瑛準備了禮物給我，怎麼辦？”

 

湊崎紗夏擰緊眉，突然聞到白米飯的香味。

 

這是她擔心的問題，不是別有用意，而是受節日的氣氛感染。

 

廚房的門敞開，因為怕裡面太悶熱。朴志效不抱怨獨自做飯，她們怎會計較炒菜的油煙飄出來。

 

“你想送她甚麼？”

 

空氣飄來一股米香，平井桃深呼吸，嘴角上揚，已然準備下飯。不用她明說或暗示，孫彩瑛必定準備一份情人節大禮。

 

她倒挺期待，看看她的錢包有多厚。

 

“我就是想不到才問你嘛。”

 

她問她，她又問她，平井桃不像戀愛的人，明明她應該比較熟悉這些。湊崎紗夏一臉苦惱，沒有送過情人節禮物給別人。

 

過往有過別人送她巧克力的時候，她都會臉色漲紅。

 

不是喜歡對方，是她忘記準備回禮。

 

“小紗子，你該問我才對呀？”

 

林娜璉購入復古針織外套，特意選了深綠色。沒有問過孫彩瑛的喜好，她買給她，她就自己看着穿。

 

據日常觀察，她偏愛深色，其中又鍾情於綠色系。

 

“啊！我怎會忘了還有你在！”

 

身後響起悅耳的聲線，林娜璉唱歌、說話的分別不大。其實，她挺喜歡這種一致感，平時聽她說話，像唱歌一般，美妙動聽。

 

除了她變成林大小姐的時候。

 

林娜璉一臉無奈，不知該生氣還是好笑。

 

有人比她早反應過來，平井桃捂嘴偷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我的存在感有沒有這麼低，還是你只看得見小桃子？”

 

她一定會反擊天生一對的傻瓜，誰叫她們給她抓到有利證據。

 

“你再亂說話，我就親你喔！”

 

果不其然，平井桃的笑容僵住，狠狠瞪她一眼，毫無殺傷力。她不是舞蹈社那些單純的社員，沒有看過宿舍裡的小桃子，有多可愛。

 

“桃啊，你別再中計了......”

 

湊崎紗夏輕拍額頭，看見林娜璉準備拍攝，給她錄下這句曖昧不清的話，又是鐵一般的證據。

 

平井桃看了一天手機，等不到金多賢的隻字片語。道歉文彷似消失在大海的漂流瓶，她沒有撿起來看。

 

本就心情低落，林娜璉偏要拿她開玩笑。或許，她更在乎的是，她戳中她怕金多賢介懷的死穴。

 

“你拍就拍啊，順便拍一下我倆親吻的鏡頭，給全校師生一起欣賞。”

 

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

 

平井桃把手機丟在茶几，一個翻身就趴在林娜璉身上，誰叫她喜歡躺沙發。

 

“給我滾開啦，好癢！”

 

溫熱的氣息噴在慌亂的臉龐，林娜璉連忙雙手護胸，手機掉落沙發側。她偏過頭，躲開她瞬間改變的眼神，充滿冷冽的寒意。

 

“我們學生的代表喔，在宿舍就是被壓在沙發，然後——”

 

平井桃把手支在她身體兩側，一隻腳在地面撐着，沒有完全壓在她身上，不然一定摸索到她身前的美。

 

“吃飯啦！”

 

朴志效一臉笑容，戴着隔熱手套，端出蕃茄牛腩煲。她下意識望向沙發，忽然愣住，只因眼前的畫面過於刺激。

 

湊崎紗夏從背後抱住平井桃，平井桃又壓在林娜璉身上。

 

果然，三個女人就一台戲。

 

大導演深有同感，恨不得抬起攝影機，留下可一不可再的名場面。

 

 

周日，過了晚飯時間，孫彩瑛還沒回來。

 

右手的傷口不深，擦傷而已。

 

周子瑜把手放在名井南的膝蓋上，她拿着棉棒，沾些許消毒酒精，輕輕抹掉凝固的血跡。

 

細長的裂縫，一塊紗布的範圍，裹一圈固定的繃帶。因為只要她緊握拳頭，紗布就起皺變形。

 

名井南一打開藥箱，備用的東西齊全。周子瑜看出她的疑惑，解釋說林娜璉定時過來，替她們補充生活用品。

 

原來訓練受傷，是生活的一部分。

 

“還痛嗎？”

 

名井南抬頭看她，把幾縷髮絲撩到耳後，看來是皮外傷。她沒有抓住鋒利的箭頭，只是手掌摩擦着箭桿。

 

“熬得過最痛的時候，後來的傷有多重，也不會有感覺。”

 

周子瑜慢慢伸展，不受繃帶束縛的五指。她沒有收回手，按住她的膝蓋，明顯話中有話。

 

“看得見的傷口不痛，看不見的傷口比較痛。”

 

灰色窗簾微微晃動，吹進來的風充滿涼意。名井南向後仰，靠在椅背，眼神沒有任何變化，儘管明白她在說她的膝蓋。

 

“我加入射箭隊，不是因為你，你不用感到內疚。”

 

運動場回宿舍的路上，她們沒有說過話。名井南不玩手機，她也默默發呆，各有心事。

 

“我也不見得會喜歡舞蹈社，你比我更清楚原因。”

 

冷風包圍膝蓋，傳來隱約的酸痛。她已經少穿短褲，不是雙膝留有疤痕，而是下意識的隱藏，也怕不小心受涼。

 

“因為我，你又有心理陰影？”

 

她轉身拿起一張毛毯，輕輕蓋着膝蓋。

 

周子瑜察覺她的動作，把冰涼的手收回去。

 

“可以這麼說，我不喜歡待在害你受傷的地方。”

 

踏進舞蹈社，經過一間間練習室，她感到莫名的恐懼，不由自主地想，當時名井南摔在哪一塊地板上。

 

周子瑜注視湊崎紗夏的背影，努力邁出每一步。

 

可是，金黃色頭髮，這一點星光，偏偏是刺傷她雙眼的惡夢。

 

湊崎紗夏不知道，她看她一眼，都要鼓足勇氣。

 

“那你喜歡待在湊崎紗夏身邊？”

 

名井南早預料她不會加入舞蹈社，她只學過一年芭蕾舞，可見興趣不大。

 

“我和你玩遊戲太久，感覺都麻木了。”

 

黑天鵝毀在舞蹈社手上，一朝耗盡十一年的功力。相識之時，她已經在跳芭蕾舞，不像她一時興起向她偷師，然後半途而廢。

 

戀愛遊戲的責任，她打算推卸到她身上。

 

名井南笑而不語，不會忘記，誰想出來的主意，誰把她困在戀愛狀態，誰讓她無法勝出遊戲。

 

“我喜歡你，我就不喜歡她。我愛你，我就只喜歡她。”

 

腦海閃過一抹甜而不膩的笑容，周子瑜努力思考，轉動手上的銀戒指，不時碰到繃帶，減慢轉動的速度。

 

“你把我當作衡量感情的計算單位？”

 

這時，名井南輕笑一聲，初次聽見這種說法。

 

她對數字的執念，猶如她對勝利一般。

 

不知不覺間，這份執着變成執迷，然後不悟。

 

“我只會這樣分析。”

 

計算機的頭腦，獨有的二進制，世界只有“0”和“1”。

 

“彩瑛呢？”

 

真正走進她內心的人不多，名井南相信還有一個。她讓她替身，變成北極小萌熊，陪她玩遊戲，可見這份友情的珍貴。

 

“彩瑛比較特別，不用和你比較。”

 

不論是有點酷的小猛獸，還是奶聲奶氣的草莓公主，周子瑜喜歡她的全部，包括她不認真談戀愛的缺點。

 

“我很清楚，她是我喜歡的好朋友，有沒有你都不會改變。”

 

名井南打開桌上的紙盒，空氣充滿香濃的奶油味。她拿出泡芙，輕咬一口，舌尖嚐到微甜的味道，喜歡清淡的感覺。

 

“子瑜，我覺得你快要輸了。”

 

周子瑜一愣，認真回答問題，又變成戀愛遊戲。

 

泡芙的外皮容易散開，一咬就會掉落碎屑，可是她始終保持優雅。

 

“這次不是輸給我，是輸在湊崎紗夏手上。”

 

小企鵝有翅膀，但是不會飛。黑天鵝會飛，但是斷掉雙翼。名井南有過想飛的念頭，抬頭看見如藍天般的周子瑜，容納她全部的溫柔。

 

她困在這片天，動彈不得，直至遇到一朵白雲。

 

“甚麼意思？”

 

遊戲的勝負，怎會由湊崎紗夏決定。她毫不知情，甚至不及孫彩瑛知道得多。

 

“我也和你玩得太久，失去感覺了。”

 

泡芙有一團奶油，像柔軟的白雲，何時開始捨不得吃掉。正如一片雲，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等到有人接近你、喜歡你、愛上你，我才有感覺。”

 

遊戲開始至今，身邊不乏男男女女的追求者。她把她當成擋箭牌，她又何嘗不是她的擋箭牌，互相擋下試圖奪取對方心臟的利箭。

 

其實，下午的話，周子瑜說對了。

 

她不會向她射箭，沒有戀上她。

 

戀愛遊戲，沒有相戀，只有相愛。

 

“你對我有感覺？”

 

平靜的表情，看不出情緒，淡淡的語調，透露不了心情。回應她的，是滲進空氣的奶油味，以及孫彩瑛發來的訊息。

 

“彩瑛說她今晚不回來，待在學院工作室趕作業。”

 

閃爍的提示燈，周子瑜拿起手機，說出訊息的內容。

 

“趕作業？”

 

名井南轉頭一看，目光落在對面書桌下的圖紙收納筒。

 

那一晚，她畫下多張圖紙，短時間內理應不會有另一份作業。

 

“嗯，以前都沒有過，突然勤奮起來。”

 

周子瑜喜歡好友做事有交代，她有寢室的鑰匙，不用她開門。

 

但是，她乖乖交代去向，不會讓別人掛心。

 

所以，她沒有把好友掛在心上。

 

“彩瑛不在，我們今晚該做些甚麼？”

 

她把手機放在木製手機座，而名井南的手機在充電。耗電的速度比她的快，因為玩遊戲的時間比較長。

 

“嗯，該做些甚麼呢？”

 

名井南抽出紙巾，緩緩擦掉嘴角可能沾到的奶油、碎屑，儘管大部分時間是沒有的。

 

“該做甚麼就做甚麼。”

 

眼裡的渴望一閃而過，周子瑜摘掉銀戒指，屈曲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上的空紙盒，語帶笑意。

 

她忍耐太久了，等待整個學期，精湛的手藝都要荒廢。

 

“嗯，該做甚麼就做甚麼。”

 

名井南同樣摘掉銀戒指，放在桌上，兩枚銀戒指難得碰撞在一起。她笑看她若有所思的側臉，早看出她的想法。

 

她不會拒絕她，陪她玩玩而已。

 

“你的膝蓋沒事？”

 

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做完，她一定認真對待，還是先把她的身體放在首位。

 

她是技癢了，名井南卻不感興趣，配合她而已。

 

她不容許名井南中途喊停，應該要好好陪她做到最後。

 

“你的手沒問題？”

 

名井南細看她的右手，突然覺得皮外傷不值一提。早該把繃帶裹住整隻手，而不是露出靈活伸展的五指。

 

“小南，你看着我怎麼做，下次做給我看。”

 

“我不想動手，看你做就行。”

 

“你摘掉戒指了。”

 

“別多想，我怕你不小心咬到。”

 

四目相對，玩心大發，閃爍的光芒，那是對勝利的追求。她追的不是她，她要追得上勝利的笑容。

 

她要名井南開口誇她，至少在這件事上，她做得比她好。

 

“我也不想這麼累，你看我做這麼多次，肯定學會了。”

 

周子瑜率先起身，緩緩轉動手腕，做熱身動作，像準備和她掰手腕。

 

“我看你做，難道不會累嗎？”

 

名井南繞過她走到門旁，把空紙盒扔進垃圾桶。

 

“你只感覺到累？”

 

“我慢慢教你怎麼享受。”

 

名井南沒來得及轉身，忽然眼前一黑，沒有掌心的紋路，明顯是棉質面料，或是射箭隊的淺藍色毛巾。

 

綁住她的雙眼，繫上漂亮的蝴蝶結。

 

此時，名井南想先教育她，射箭隊毛巾，不是給她這麼玩的。

 

“你也感覺一下，別依賴眼睛。”

 

“跟着我走。”

 

這走向不像過往的玩法，周子瑜仗着她的溫柔，大有變本加厲的狠勁。她摟住她的腰肢，稍微施力，把她帶到別的地方。

 

名井南失去方向感，耳邊不久響起水聲。

 

“你不把耳釘取下來？”

 

她帶她走進浴室，讓她停在洗手台前。

 

周子瑜站在背後，手把手教她怎麼清洗，這雙下午拿過弓箭的手。

 

“你不可能咬到我的耳釘。”

 

周子瑜一眼看見那顆銀耳釘，獨得她的偏愛。名井南不穿銀色衣服，可是喜歡的飾物，離不開銀色。

 

“你也為我買保險，我不會冒一點風險。”

 

這顆耳釘賴着她耳朵多久，周子瑜算不過來。

 

“隨你喜歡，你取下來吧。”

 

名井南頓感無奈，她總在不適合的時機，關心無關緊要的細節。

 

“你最近這麼喜歡穿白色？”

 

右手有繃帶，不便沾水。

 

周子瑜剩下左手，按壓幾下洗手液，一股薰衣草味湧進空氣裡。

 

她把起泡的液體，緩緩塗抹在名井南的雙手。

 

指尖、指縫、手心、手腕，手背，無一放過，名井南放任她馳騁。

 

“你給我挑的，下次回去拿黑色T恤。”

 

眼前是大片的薰衣草田，花香讓人放鬆下來。周子瑜靠她很近，呼吸的氣息落在左耳，因為她改用了左手。

 

“你穿白色，我才可以把你看透。”

 

身體反應騙不了人，摩擦自然生熱，只有這時候，名井南的手不再冰冷。周子瑜摸上她的右手，認真塗抹洗手液。

 

“你看到我裡面甚麼顏色？”

 

名井南一愣，下意識想到，若身後人看得見，孫彩瑛自然看得見。

 

“嗯，黑色的，對不對？”

 

周子瑜勾起嘴角，聽明白她的話。

 

優雅的名井小姐注重細節，尤其是身上的細節，怎可能犯肉眼可見的低級錯誤。

 

“我脫下來，你自己看。”

 

氣息明顯不穩，說明她在努力憋笑。名井南陪她玩下去，輕輕一句話，無盡的溫柔背後，隱含一絲腹黑。

 

試探對方的底線，挑戰對方的原則，才是真正的戀愛遊戲。

 

“別急，你待會也要脫的。”

 

周子瑜按住她沾滿泡沫的手，深知眼前人的勝負欲。有勝負欲不可怕，可怕是她的行動力，說到做到。

 

“你做得好一點，我就不脫了。”

 

彷彿置身於游泳池邊，水聲再次響起，沖走殘留的薰衣草味。

 

名井南是完美的，周子瑜追求完美，抹乾每根手指，不留下一滴水。

 

射箭有射箭的好，名井南沒有做美甲，指甲依然亮晶晶的。

 

明明準備就緒，偏不動手給她看。

 

名井南愈是淡然自若，周子瑜愈想她生氣激動，誓要征服這片極地。

 

“嗯，我會努力的。”

 

熱身完畢，周子瑜不浪費時間，握住她的手，帶她體會真正的快樂。

 

有人不只更愛她，也比她更累。

 

身心俱疲。

 

 

啪嗒一聲，誰先關掉寢室的燈。

 

空虛寂寞的晚風，吹向寢室每個角落。

 

陷入黑暗，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