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這頓火鍋吃到最後,連空氣都沸騰起來,火藥味漸濃。兩個湯底都剩下一半,依稀可以看見碎豆腐、玉米粒、碎麵條。

 

湊崎紗夏握住勺子,舀一口冰淇淋,香滑的牛奶味。供選擇的甜點很多,她偏愛冰淇淋,喜歡入口即融的質感。

 

我沒有答應林娜璉,你要是不喜歡,打死我都不和她合作。

 

這句話落在耳畔,湊崎紗夏努力憋笑,連忙垂頭,雙肩微微抖動。沒辦法,平井桃的語氣認真,好像真會有人出來打死她。

 

電影看多了,哪裡學回來的對白。

 

你知道我會以大局為重,才故意這樣哄我。

 

盤子放着切件蛋糕,金多賢拿起叉子,把巧克力碎連同蛋糕一角,緩緩送進嘴邊。她皺起眉頭,嚐到偏苦的味道。

 

才沒有呢,只要你說一聲不,我就不和她聯手表演。

 

各款甜點令人眼花撩亂,平井桃吃一口焦糖布丁,又咬一口酥皮蛋撻。這張嘴忙着進食之餘,不忘哄女友。

 

你先和我跳一遍,我要做第一個知道編舞的人。

 

湊崎紗夏愣了片刻,忽然笑不出來。

 

她與平井桃對視,看出彼此眼裡,發出這回死定了的求救信號。

 

怎麼不說話?

 

心虛了?

 

金多賢懶看她一眼,切下小塊的蛋糕,隨意咀嚼就吞下去。口腔充滿苦澀的味道,可是她不浪費食物。

 

社長,你準備和林娜璉跳雙人舞,還要是性感貼身的那種。

 

你們的粉絲該滿足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對林娜璉一向有禮,改變稱呼只因身分不同。她是學妹,喚她娜璉學姐。她是平井桃的女友,喚她林娜璉

 

平井桃啞口無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想問林娜璉是否知道,她的小徒弟料事如神至這個地步。

 

多賢呀......桃還沒有編舞呢......”

 

說不定林娜璉也不喜歡和她跳雙人舞......”

 

湊崎紗夏挺身而出,拉了拉她的衣角,盡量繞圈子來拖延時間。她暗自祈求平井桃趕緊想到應對的辦法。

 

我看社長很喜歡的樣子,想想她多久沒跳性感舞。

 

這回不跳性感舞,都要對不住觀眾席的同學了。

 

她攻擊的對象明確,給湊崎紗夏一個微笑,示意她不是生她的氣。

 

跳了也不會改變甚麼。

 

過了約十分鐘,平井桃費盡腦筋,只想到一句話。她說甚麼,因為湊崎紗夏在場,甚麼就是我對你的心意

 

你不覺得有些事不知不覺改變了?

 

金多賢吃下這件蛋糕,白色盤子剩下擦不掉的污蹟,或深或淺,多了幾道黑色的劃痕。

 

吃蛋糕如此,暗中做事亦如此。

 

比如呢?

 

平井桃不顧嘴角的碎屑,皺眉看她失去笑臉的模樣。

 

比如......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你。

 

語出驚人不過如此,湊崎紗夏愣住,與平井桃同時看向她。

 

我在想,學長會怪我不早點提醒他,讓他好好應對。

 

我在想,有人需要我確定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在想,這算不算出賣舞蹈社,但要是不給他們想要的東西,日後我就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

 

金多賢把盤子推遠,雙手放在桌邊,像打開塵封的琴蓋,彈奏優美的旋律。每說一句話,敲打出來的音符,擊中平井桃的內心深處。

 

多賢......”

 

湊崎紗夏心疼她親愛的妹妹,不待她把話說完,緊抱住她。

 

有些秘密,說出來輕鬆多了。

 

儘管是經過深思熟慮,精挑細選出來的秘密。

 

平井桃!

 

我早說過你幹嘛偏要當社長,好事輪不到你,壞事一大堆。

 

於是,湊崎紗夏立刻選擇站在她那邊,共同對付平井桃。她這個社長天天遭人嫌棄,實在有夠慘的,尤其是最親近的兩個人。

 

你們先聽我說。

 

這時,平井桃冷靜得彷如天才,變回那股冷風。

 

我不當社長,你就不會愛上我了。

 

明明穿着黑色衛衣,偏偏散發冷漠而乾淨的氣質,像最初的樣子。

 

冷風堆出一個雪人,拼命繞着她轉,不讓她化成一灘水。雪人沒有開口,擁有她賦予她的喜怒哀樂,才有了生氣。

 

你只知道,因為你是社長,我才愛你。

 

你不知道,因為我愛你,你才是社長。

 

 

周六晚上十一點,寢室一片安靜,剩下背對背的兩個人。

 

三小時前,周子瑜說要回到學院大樓的電腦室處理作業,抱着筆記本電腦,便匆匆外出。

 

桌面鋪着兩張草圖紙,繃帶不便於執筆,孫彩瑛拆開那一圈的束縛,留下蓋着傷口的紗布,右手握住鉛筆,左手按壓着一把三角尺。

 

她忙於手繪建築物的平面圖、立面圖、剖面圖等一系列草圖紙,更顯得名井南輕鬆悠閒,戴着耳機,玩着新下載的遊戲。

 

鉛筆畫出的線條勾勒出建築物的設計雛形,孫彩瑛定了定神,認真審視一遍,慢慢把圖紙捲起來,放進圖紙收納筒。

 

她往後靠在轉椅,閉眼一會兒,甩動着發麻的右手。閃爍的遊戲畫面換成慢鏡播放的影片,孫彩瑛拿着薄荷綠馬克杯,經過名井南的身後。

 

她的手機放在木製電話座,黑色的屏幕,沒有任何畫面。

 

她依舊趁着周子瑜不在,偷偷觀看射箭隊女神的影片,好像少看她片刻,就會想念她一般。

 

明知道她不是認真做事,孫彩瑛還是輕輕關門。

 

這時,名井南摘下耳機,回頭看一眼對面的書桌,發覺她把圖紙都收起來,看來是趕完作業。

 

她把目光定格在桌邊的繃帶,皺起眉頭,擔心她右手的傷勢不便繪圖,不喜歡她輕易拆掉保護傷口免受感染的繃帶。

 

放慢速度播放的影片,名井南重複觀看上百遍,這是毫不誇張的事實,因為播放器記錄她播放的次數。

 

醇香的牛奶味衝進空氣裡,孫彩瑛把深藍色馬克杯放在桌上。名井南愣住,盯着她右手的紗布,長長一塊,覆蓋指節的位置。

 

看出來了嗎?

 

孫彩瑛站在她右側,扶着椅背,抿一口溫熱的牛奶。一時粗心,倒出來的牛奶份量比平時多,才會把多出來的,分給名井南一起喝。

 

其實,她不知道她有沒有睡前喝牛奶的習慣。

 

你知道我在看甚麼?

 

名井南認得是周子瑜平時用的杯子,伸手輕碰杯身,沒有燙手的溫度。她緩緩摩挲杯耳,明白這杯熱牛奶是給自己的。

 

你想不明白她射不中靶心?

 

任憑多想念一個人,也不會反覆看她受傷的影片來受罪。孫彩瑛捨不得看她苦惱的樣子,沒法撫平她皺緊的眉頭,只好開口幫她。

 

她不過是按常理猜測,畢竟眼前人是射箭隊隊長。

 

你知道原因?

 

名井南側頭對上她的視線,眨着澄澈的眼睛,顫動的長睫毛輕輕展翅。孫彩瑛愣了片刻,連忙低頭喝幾口熱牛奶,默默冷靜一下。

 

特寫她的眼睛,重播一遍,好嗎?

 

看她喝牛奶一會兒,名井南收回目光。微熱的馬克杯暖手,香滑的牛奶暖在心頭。她輕輕點頭,快速敲幾下鍵盤。

 

平緩的呼吸聲落在耳畔,許是遷就螢幕的高度,孫彩瑛把手環着椅背,身子往前傾,幾乎把下巴靠在她的右肩膀。

 

放慢的影片漫長不已,名井南卻覺得只是瞬間。影片結束的一刻,孫彩瑛站直身子,收回不經意碰到她後背的手臂。

 

你一直看她的手吧?

 

因為你射箭的習慣,習慣從姿勢找問題,特別喜歡看她的手。

 

可不可以重看一遍,因為她剛剛根本沒看進去。

 

我知道她的手受傷了,但也許不是手的問題。

 

名井南回過神來,捏着杯耳,杯子裡的牛奶輕輕晃動。她冷靜分析她的話,基本同意她的說法,她喜歡看別人的雙手。

 

或是射箭的習慣,或是回想彈奏天鵝湖的手,或是想起不讓筆尖刺傷她的手,或是記得給她咬的手。

 

你要看她的眼睛。

 

杯子裡的牛奶剩下一半,孫彩瑛放下馬克杯,伸出食指,指向定格的畫面,沿射箭隊女神的輪廓繞一圈。

 

眼睛?

 

名井南一直留意她微小的表情變化,明白她把痛苦掩飾得很好。不過,她沒有精準至只看她的眼睛。

 

你看她的視線,有沒有瞄準靶心,只有你們射箭隊會判斷。

 

其實,她有把握問題出在這裡,只因和好友那晚談心的對話。她說瞄準不了靶心,一想要拿到滿分,就會失去力氣。

 

她不瞄準靶心,不可能射中十環。

 

名井南擰緊眉,聽明白她的話,找到問題的根源。早看出她迴避靶心的視線,原以為只是受傷那一次,沒想到她後來一直這樣做。

 

吸血鬼平時玩歸玩,也沒有不盯着靶心來射箭的本事。

 

簡單來說,她瞄準九環,頂多只拿到九環,稍有偏差就是九環以下。

 

她不可能拿到滿分。

 

隊長。

 

不曾聽說喝牛奶會變得奶聲奶氣,名井南怔了半晌,望着她流露的笑容,帶着半分調皮,更是刻意搭着她的肩膀。

 

沒有人喊過她隊長,一開始就是獨特的南隊。這是射箭隊的傳統,給吸血鬼始祖的榮譽,擁有專屬的稱號。

 

這般叫喚她的人,她是第一個。

 

你可要好好想辦法幫她一把。

 

這是真心話,孫彩瑛希望看見好友吐氣揚眉。

 

你剛剛叫我甚麼?

 

難得聽了一遍,名井南想多聽一遍,抓住輕拍她右肩的手。

 

隊長。

 

看她不像生氣,孫彩瑛猶豫片刻,忽視她冰冷的手,笑着開口。

 

你不是隊長嘛。

 

或許,她也這樣稱呼田徑隊隊長,名井南依然感到高興,默默看她理直氣壯般解釋,又不知所措地喝牛奶。

 

直至馬克杯不再擋着她紅透的臉,名井南看清她唇上的牛奶泡沫,一抹淺淺的白色。她低頭一笑,額前的瀏海自然垂落。

 

似曾相識的風景,闖進她的視野,孫彩瑛愣住。

 

你畫的白雲還是很美。

 

名井南伸手,冰涼的拇指輕撫她嘴唇的上方,把白雲收藏在指腹。

 

謝謝。

 

相遇如此,重逢如此,孫彩瑛垂頭,只懂得道謝。那絲溫柔猶在,是微涼的溫度,是滑嫩的觸感,她忍住抬手撫摸一遍的衝動。

 

她想起白雲,而白雲飄落眼前。

 

籠罩兩人間的溫度逐步上升,忽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還是那把嘹亮的歌聲,短短一天,名井南已聽過兩遍。

 

快到十二點,這麼晚還有人找她。

 

孫彩瑛看一眼來電顯示,疑惑地皺眉。田徑隊隊長平日很少找她,重要事項都在田徑隊群組交代,沒有必要私下聯繫。

 

該不會又喝醉了吧。

 

她背靠在書桌,把手機放到耳邊。名井南沒有把身子轉過去,雙手捧着深藍色馬克杯,冒着的白煙模糊她的臉。

 

說是一星期,下星期三傷口就拆線了。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立刻訓練啊?

 

到時候我再問一下醫生。

 

隊長看來清醒,為這麼晚打擾她致歉,關心她傷口的癒合進度,似乎要她重返田徑場,接受更嚴厲的特訓。

 

這日子不早不晚,剛好讓她回到最佳狀態,度過翌日的情人節。

 

香濃的牛奶滑過喉嚨,味道微甜。名井南長年習慣美式的酸苦味,熱牛奶對她猶如一片綠洲,滋潤她乾旱枯燥的人生。

 

我只報名了一百米短跑。

 

她聽得清楚那些話,大概猜到是她隊長找她。如金多賢所言,田公子不會放過重點培訓的新星,硬要把她囚禁在猛獸場。

 

不要啦——”

 

名井南一愣,難得看她不經意撒嬌,露出的微笑不久僵住,只因她撒嬌的對象是田公子,可惜便宜了他。

 

二百米?四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

 

我還要多報名兩個項目?

 

你替我報名參加學院接力賽了?

 

為確保沒有人壟斷獎項,學生會規定每名學生頂多參與三個項目,不包括重複代表所屬學院出賽的接力跑,以免引起各學院的不滿。

 

......我現在就要選跑多少米嗎?

 

你讓我想想......”

 

隊長突然發瘋,逼她成為個人奪取最多獎牌的紀錄保持者。孫彩瑛扶額,耐心聽着電話那頭的解釋,話說得動聽。

 

多虧林娜璉、平井桃,樂隊和舞蹈社聯手表演的校園傳說。傳說真假未定,孤島島主不會坐以待斃,做好最壞的打算,推新星出來搶風頭。

 

行啦,別說了。

 

她收回他沒喝酒的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隊長堂堂一個男子漢,說着說着聲音都沙啞了。

 

他說,田徑隊指望在校內運動會耀武揚威,絕不能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參賽就是了......”

 

果不其然,隊長得到她的保證,連忙勸她早睡,便結束通話,深怕她下一秒就改變決定。

 

而她說完就後悔了。

 

可惜,無力挽回他替她報名參賽的事實。她終於明白他的先見之明,早早訓練她的耐力,只為遇上突發的意外。

 

該生氣還是可笑,間接累垮她的,可是林娜璉。

 

孫彩瑛把手機丟在桌上,雙手捂住兩邊太陽穴,頭疼不已。額上的傷還好,她不敢想像接下來的訓練強度,突然找回最初的恐懼感。

 

當得上孤島島主的,都不是善男信女。

 

何況,田徑隊佔盡主場之利,校內運動會不容有失。

 

彩瑛,你沒事吧?

 

名井南皺着眉頭,聽得清通話內容,理解她垂頭喪氣的原因。副隊跟她匯報過最新的校園傳說,而她暫時沒有行動。

 

不過是暫時而已。

 

還行呀。

 

她抬頭與她對視,硬扯出微笑,試圖讓她安心。她還要多跑兩個田徑項目,必須進入決賽,並奪得獎牌之餘,還要參加接力跑。

 

還行,怎會不行呢,她可是鐵打的小猛獸。

 

你是我隊長就好了。

 

名井南不忍看她強顏歡笑,留給她整理心情的時間。她轉一圈椅子,重新面向兩個液晶螢幕,身後突然傳來一句話。

 

她凝望她的背,眼睛彷彿穿透白T恤,描繪她背上的線條。

 

她是惡名昭彰的吸血鬼始祖,她卻以為她比田公子更勝一籌。其實,她做事的狠勁,比田公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名井南看不清螢幕的畫面,攥着拳頭,銀戒指栓住她的無名指。她已經想到一個傷人傷己的好辦法,重新改造女神的形象。

 

我只是你一個人的隊長。

 

她沒有回頭,像自言自語,但是孫彩瑛和她呼吸同一片的空氣。

 

意料之外的回應,孫彩瑛把手往後撐在桌面,不至於沿桌邊滑下去。

 

她說是一個人,非她不可的一個人。

 

他們都叫我‘南隊’。”

 

良久,名井南轉過身來,帶着淺淺笑意,把她推進慾望的深淵,親手拉她回到理智的原地。

 

猶如她們的關係,原地打轉,回到原點。

 

 

計算機學院大樓,三樓是通宵開放的電腦室,憑學生證確認身分才可進入。今晚人不多,周子瑜坐在電腦桌前,壓低黑色棒球帽的帽檐。

 

如若只是平時的作業,她大可以留在寢室編程。

 

問題是,她在開發一個遊戲,還要嘗試正常運行,確保沒有漏洞出現。

 

怎麼可以給名井南看見,這是送她的情人節禮物。

 

她坐在不准飲食的電腦室,頭頂空調的吹風口直往她身上吹。溫度設定在適合電腦散熱的數字,偏冷如十八度的低溫。

 

她穿着卡其色風衣外套,打開編程的軟件,慢慢輸入只有頭腦、電腦看得懂的數據。時間剩餘不多,她要趕得及送她一個遊戲。

 

她原本想着買夜宵回去,結果成了早餐。

 

椅背墊着枕頭,像預料他們會在這裡睡覺。周子瑜不準備熬夜,偏偏無視流逝的時間,直至輸入的東西逐漸晃動,螢幕畫面模糊不清。

 

她的雙手停放在鍵盤,頭靠在椅背,緩緩合上沉重的眼皮。電腦室偏靜,沒有人經過的腳步聲,吵不醒不知不覺睡着的人兒。

 

靜音的手機藏在褲袋,兩通未接來電,來自備註為小企鵝的聯繫人。

 

 

新一天到來,周子瑜不在寢室,彷彿變回夜歸的吸血鬼。

 

要去電腦室找她嗎?

 

孫彩瑛盤腿坐在床上,右耳戴着無線耳機,望向名井南。她的雙腿朝着門口,而名井南靠坐在對面的床上,面向窗戶。

 

她們可說是面對面,餘光都可以看見對方的一舉一動。

 

她不會亂跑,電腦室有監控,外人也進不去,應該很安全。

 

繼灰白、黑白兩件T恤,今晚是綠白的條紋,看來很舒服。名井南習慣她手機長期靜音的模式,失聯一段時間是正常的。

 

何況,她早交代了去向,不過是晚歸罷了。

 

也許她忙着編程,沒注意時間。早上還不回來,我再去找她。

 

牆上的壁燈亮着,散發微黃的光芒,控制的開關在名井南那邊。孫彩瑛擔心壓到傷口,這幾天都不敢趴着睡覺。

 

多虧田徑隊催人老的訓練強度,佔床就睡不是難事。可是,她今天沒有出汗,這時毫無睡意,只好繼續玩手機。

 

你想好跑多少米了?

 

伴隨這句話,淡淡的茉莉香乘風而來。孫彩瑛扭頭一看,她拿起香水瓶,繞着周圍的空氣,噴一圈香水。

 

她迷人的香氣包圍全身,給她一個隔着空氣的擁抱。

 

還沒有......”

 

最省力的大概是二百米和四百米吧。

 

她纖細的手腕,像一扭就斷,到底如何拿得起弓箭。孫彩瑛恍神片刻,無措般抓了抓頭髮,努力控制深呼吸的衝動。

 

你有報名參加甚麼項目嗎?

 

不待名井南給她參賽的建議,她先一步問她。隊長僅參加一百米跑,當作是表演賽,留給其他隊員獲獎的機會。

 

沒有,我的目標不在校內運動會。

 

名井南把香水瓶放回原位,重新靠在床頭,抱住企鵝玩偶。倘若她出賽,勝負毫無懸念,而她不需要多一面校內獎牌,證明吸血鬼始祖的實力。

 

談不上可惜,是她不在意虛榮,只不過錯過看她射箭的大好機會。

 

其實,她感覺到她身上,似有若無的孤寂。

 

不像供人圍觀的楓葉,更像是無人知曉的花朵,甘願當楓葉的襯托。

 

你可知道,楓樹也有花開的一天。

 

久久得不到回應,名井南發現她默默發呆,陷進自己的世界。她收緊摟住企鵝玩偶的雙臂,把棉被往上拉高些,喜歡棉被摩擦下頜的觸感。

 

要不要把空調調高幾度?

 

孫彩瑛回過神來,察覺到她的動作,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遙控器。

 

沒有很冷,我只是喜歡這樣蓋被子。

 

偏愛十八度的低溫,躲在暖和的被窩裡,躺一整天也可以。她築起小小的一座城堡,企鵝玩偶是守衛,陪她一起住在城裡。

 

現在設定在多少度了?

 

她本來沒有留意寢室的溫度,儘管是貼近肌膚的感覺。直到名井南住進來,她開始感覺到室溫的變化。

 

二十五度。

 

名井南不用回頭看一眼遙控器,相隔兩秒,便給她答案。

 

我都忘了以前我們是設定多少度了......”

 

只要環境舒適,不會特地查看設定的溫度。孫彩瑛皺起眉頭,嘗試回想以往她拿過的遙控器,似乎真沒細看顯示的數字。

 

現在記得就好。

 

你喜歡二十五度的室溫。

 

她以為她不喜歡這個溫度,隨時準備拿起遙控器,隨便她說出一個數字,她就給她設定適合她的溫度。

 

二十五啊......不是我喜歡的數字。

 

戴在右耳的無線耳機早已停止播放音樂,孫彩瑛卻沒有摘下來,不想名井南以為她專心和她聊天。

 

數字的話,我喜歡二十九。

 

光是開口或不夠傳神,孫彩瑛握住隱形的炭筆,把空氣變成白紙,寫了兩個大大的數字,組成“29”

 

二十九?

 

名井南只想到,若要把空調設定在二十九度,她怕是要準備冰袋,整晚冰敷全身。不然,不是出一身汗,就是無法入睡。

 

我在十八歲那年遇到我的初戀。

 

“29,就是18。”

 

其實,她知道湊崎紗夏生日的一刻,隨即想到這點。她出生的日子,竟然是她喜歡的數字。

 

理直氣壯、毫無顧慮,只因她不是她的初戀。

 

初戀。

 

她叫喚阿晨時,她提起那些前女友時,遠不如此時此刻,凍結一顆心。

 

她在二十五度,而她在零下二十五度,彼此差了一個負號。

 

......”

 

這時,名井南選擇跳進冰河潛水,莫名湧入的寒意流動全身。

 

你呢?

 

孫彩瑛不奢望她多想,只想問出她喜歡的數字。她對名井南的了解不深,連她的生日都不知道。

 

三十七。

 

名井南的視線低垂,緩緩摸着企鵝玩偶的短耳朵。她沒有給予進一步的解釋,留給她一個問號。

 

“3……7……”

 

孫彩瑛默念一遍,耐心等待她的解釋,可是她默默不語。

 

沒有特別的意義嗎?

 

她斜靠在枕頭,棉被遮擋半張臉。那束暖燈光照射下來,模糊視線,孫彩瑛凝視她,像隔了一層窗紗,捕捉不到她的表情。

 

她以為她睡着了。

 

良久,等不來回應。

 

孫彩瑛跳下床,放輕腳步,關掉剩下的光。她摸黑爬到床上,抬手往空氣裡寫下“37”這個數字。

 

她喜歡29,她喜歡37

 

簡單的運算題,37-29=8

 

她們之間,相差一個“8”

 

I love you. 

 

我愛你這句話,由八個字母組成。

 

從我走向你,短短八步的距離,偏偏走不到。

 

 

你問我想跑多少米。

 

請先告訴我,我們之間的八步,有多少米。

 

我願意花盡畢生的力氣,全速跑進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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