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我叫醒她就好。

 

她的好友一如既往無視她的玩笑。孫彩瑛識趣地離開浴室,經過周子瑜的身邊時,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

 

門口沒有寬闊至容得過兩人通行,周子瑜側過身,讓路給孫彩瑛。她低頭的一刻,孫彩瑛擦過她肩膀,嗅到有毒的氣味。

 

沒事。

 

似曾相識的茉莉香,不久前還在名井南的頭髮上。像嘲笑她有過的邪念,好友用最簡單的方式,賜她一碗毒酒。

 

無形秀恩愛,最為致命。

 

孫彩瑛笑了笑,如往常般輕拍她的肩膀,果然換來她瑟縮的動作。不過,她沒有心情稱讚好友,你今天也有努力射箭。

 

周子瑜進浴室又出來,忙着整理行李。孫彩瑛背對她,迅速換下濕透的睡衣,坐在書桌前,開始玩樂高積木。

 

浴室傳來水聲,孫彩瑛戴上兩隻無線耳機,看一眼說明書,拿起一塊積木,逐漸感到困倦。不待名井南出來,她就想回到被窩裡。

 

她不把一隻耳朵留給好友,因為不想看見情侶現場直播的甜蜜。

 

限量版的鋼鐵俠,是送給林娜璉的情人節禮物。

 

她只想代替無趣哥表達心意,愛玩樂高積木的是俞定延。她不享受從零開始的過程,因為既費神又費時,才顯得費盡心思罷了。

 

名井南坐在床沿,拿毛巾揉乾頭髮,眼角餘光看見吹風機在桌上。不用回頭去看,那股白麝香逐漸靠近她,孫彩瑛捏緊手上的積木。

 

她想告訴名井南,周子瑜習慣拔掉電源,把吹風機拿到自己的書桌旁,而不是站在她身邊,讓沐浴過後的香氣籠罩她整個人。

 

當然,還有小水珠滴落她托腮的手背。

 

真可惜,她和周子瑜共用同一瓶沐浴露。不然,她想知道,究竟名井南比較喜歡誰身上的味道。

 

我在這裡吹頭髮會吵到你嗎?

 

彩瑛?

 

原來在聽歌......”

 

孫彩瑛對外界開啟靜音模式,包括名井南這個人。不久,名井南意識到她戴着無線耳機,難怪不回應自己的話。

 

這樣也好,隔絕了吹風機的噪音。

 

不同風格的床鋪指明所屬的主人,周子瑜床上還有一個小狗玩偶。名井南抱住企鵝玩偶,靜靜看向孫彩瑛的背影。

 

她換了一件黑白條紋T恤,名井南心想,她究竟多喜歡條紋。

 

吹頭髮前,是那一塊積木。吹完頭髮,還是那一塊積木。孫彩瑛趴在桌面,側頭擺弄積木,卻沒能找到正確的位置。

 

真想幫她一下。

 

不過,愛玩樂高的人都知道,除非主動求助,不然別幫她的忙。而孫彩瑛似乎沒有回頭向她求教的想法。

 

過一會兒,她關掉桌燈,把沒有底部的紙皮箱蓋住鋼鐵俠。下一秒,她就爬到床上,繼續留給名井南一個背影。

 

不說晚安,不等室友出來,名井南要慢慢適應這樣的生活。

 

名井南喜歡的玩偶太多,周子瑜不可能全帶過來,只挑了她的最愛。床中間沒有玩偶組成的冰塊,融化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孫彩瑛習慣聽歌睡覺,快失去意識才摘掉耳機,周子瑜不怕她偷聽。何況,沒有她聽不了的秘密。

 

你睡裡面還是外面?

 

曬一下午太陽,晚上又奔波不停,周子瑜可以沾床就睡。不過,睡前有一個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你明天上課比我早,別吵醒我。

 

話音剛落,名井南揶到靠牆的一側,騰出外面的位置給她。

 

晚安。

 

晚安。

 

單人床不比別墅裡的雙人床寬闊,身旁人一躺下來,懷裡的小狗玩偶碰到企鵝玩偶的短手,更別說她瞬間入睡的呼吸聲就在耳邊。

 

壁燈已關掉,只留下這邊的床頭燈,小小的光束投影在牆上。孫彩瑛喜歡趴着睡覺,從被子裡露出半張臉,兩隻無線耳機靠在枕頭上。

 

也許是胃疼帶來的折磨,才讓她睡醒不久,又快速入睡。

 

晚安。

 

名井南伸出手臂,讓寢室徹底陷進黑暗裡前,小聲開口。

 

忘記數了多少隻企鵝,她因為認床而失眠,身旁人卻熟睡。倘若在別墅,她還可以起身轉轉,現在卻可能會吵醒對面床上的人兒。

 

唉啊......”

 

她再次合上眼,抱緊企鵝玩偶,嘗試入睡。突然聽見一聲嘆息,若不是自己發出的,那就只有孫彩瑛了。

 

手機屏幕亮起,孫彩瑛起身跳下床,摸黑走向衣櫃,翻找一套衣服,走進浴室更換,順便梳洗,準備外出。

 

這動靜自然引起名井南的注意,可她沒有亂動,憑聲音猜測孫彩瑛的動態,不明白她為何半夜醒來。

 

她都說晚上出門危險,怎麼還以身犯險。

 

直至門縫慢慢合上,關門聲很輕,提示孫彩瑛已離開。名井南睜開眼,撫摸企鵝玩偶的肚子,忍不住嘆一口氣。

 

連一句你這麼晚去哪?,也錯過適當的時機開口。

 

這下子,更是睡不着。

 

 

深夜,路上的計程車較少,孫彩瑛走一段路才攔住一輛,上了車就很快到達學校附近的練歌房。

 

你們說好不來呢?

 

隊長借酒消愁,在隊內的群組哭喊一晚上,最後一條訊息是,來人帶我回去,結果得不到回覆。

 

念及他快情人節失戀,孫彩瑛才半夜出去,怕他再喝會酒精中毒,暈倒也沒人知道。畢竟,茶几上的空酒瓶都多得可以打保齡球。

 

然而,孫彩瑛低估所謂的隊友愛,全是嘴硬心軟的一群人。大家以為對方不會來,所以一起出現。

 

孫彩,你太有義氣了,這麼晚還出來。

 

是酒吧的話,我就不來了,我看是練歌房才過來。

 

愈發憔悴的隊長躺在沙發,像老了十歲,幸好他沒有砸瓶子的習慣。孫彩瑛掏出周子瑜嫌棄過的彩繪手帕,捂住口鼻,指揮身後的硬漢子扛起他。

 

送他回宿舍嗎?

 

別了吧,我怕再走下去,他會吐出來。

 

對面不是有酒店嘛,開一間房,放他在床上就完事啦。

 

孫彩瑛走在前頭,受不了那股濃烈的酒味。身後的隊友還在討論,如何安置隊長的問題,她搓了搓手,感到有點涼。

 

最近的日夜溫差愈來愈大,晚風居然帶着寒意。

 

那我就先走啦?

 

車燈的光芒分外刺眼,孫彩瑛看見駛過來的計程車,招手想攔下來,身後一股力量扯住她的衣角。

 

等一下!

 

計程車就在眼皮子下駛過,孫彩瑛一臉無奈,擔心錯過這輛車,不知又要等多久。

 

孫彩,你不跟我們一起去酒店,誰給他開房?

 

孫彩瑛打量隊友一遍,他們穿着黑背心、五分褲,分明是睡衣。忘記帶錢包,也就沒有身分證明文件。

 

好吧。

 

路面沒有計程車經過,孫彩瑛穿過馬路,和他們一起進入酒店。

 

前台的接待員正在辦理訂房手續,頭頂的吊燈發出暈黃的光,孫彩瑛打了個哈欠,突然好想睡覺。

 

單人房已滿,只剩下雙人房,孫彩瑛看了眼酒店大堂的裝潢,入住一晚五星級酒店的雙人房,不知要花多少錢。

 

她不擔心附屬卡的消費額度,早前刷過送給林娜璉的頭等機票,住一晚酒店的費用一點也不龐大,但她擔心接到查問的電話。

 

又買機票,又住酒店,不像一般大學生活的花費。她還想着,這個月剩下的日子要節省開支,接待員就把附屬卡還給她。

 

孫彩,我們扶隊長上去,回頭運動場見。

 

路上小心,回頭見。

 

嗯,我先回去啦。

 

她轉身打算離開,忽然看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兒。短短幾秒就改變想法,她不管隊友的呼喊,鎖定熟悉的背影,跑向大堂另一端。

 

......放開我......”

 

......不認識......

 

不負平時的訓練,孫彩瑛跑得很快,離他們愈近,求救聲愈清楚。門縫快要合上之際,孫彩瑛伸手攔住,一腳踹開那扇房門。

 

她說了不認識你,你想幹嘛?

 

孫彩瑛這麼大膽,不是因為擅長打架,而是身後會趕來的隊友。她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盯着那隻環住女生脖子的手臂。

 

真是掃興,你哪來的人,居然跑來多管閒事。這是我的房間,你再不出去,我就叫服務員過來

 

見孫彩瑛一個人好對付,西裝男子沒有預想的慌張,感受到懷裡的美人逐漸放棄掙扎,看來是醉倒了。

 

只差一點就到手,這人卻破壞他的好事。

 

好啊,你先放開我的朋友,等下我怕你的手就沒了。

 

孫彩瑛倚靠門口,看他暫時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不着急上前搶人。那樣做只會刺激他的情緒,激起他的反抗,而她沒有和一個青年男子拼力氣的優勢。

 

你真是不識好歹——”

 

孫彩,怎麼了?走之前好歹說一聲。

 

果不其然,孫彩瑛等到隊友過來,雖然比她的百米紀錄慢。

 

喂,你還不放手?

 

信不信我把你的手打斷?

 

不待孫彩瑛開口,隊友立刻理解眼前的情況,尤其是看清對方懷裡人的容貌,馬上衝過去,痛揍那個人一頓。

 

畢竟,那可是校園傳說的聖域——美術社社長。

 

孫彩瑛暗地擔心對方反過來指責他們先動手,小心翼翼錄下打架的場面,手機鏡頭掃過床上的人兒數秒,留下不會認出身分的證據。

 

你拍甚麼!

 

醉漢爆發意想不到的力氣,奮力撞開抓住他的男子,隨手拿起一個煙灰缸,大步衝向孫彩瑛,狠狠砸向那部手機。

 

孫彩!快跑!

 

孫彩瑛只來得及看見圓體的晃影,條件反射地打算擋下來,把手機護在懷裡。大理石製成的硬物與額頭碰撞,悶悶的撞擊聲過後,煙灰缸掉落地上。

 

你這個混蛋......看我怎麼揍你......”

 

田徑隊的硬漢後來居上,一人架起醉漢的一隻胳膊,拖拉他到角落,少不免一番拳打腳踢,不給他起來傷人的能力。

 

“......隊長醒過來......我們就慘了......”

 

“......怎麼......向林娜璉交代......”

 

幸好不是玻璃,不然會不會破相。

 

隊友的嘶吼聲變得零碎,大腦空白數秒,孫彩瑛感到一陣暈眩,茫然眨眼睛,摸摸有點癢的臉頰,灼熱的血液染紅掌心。

 

......”

 

痛死我啦!

 

延遲的疼痛抵達,劇烈的痛楚逼出她的眼淚,孫彩瑛胡亂抹一遍臉,受不了這般粗暴的對待,怒氣沖沖地奔向宣洩的出口。

 

猶如一頭失去理智的小猛獸,孫彩瑛眼眶泛紅,守在醉漢兩側的隊友讓開,反正那個男子已失去反抗能力。

 

打我?我叫你打我!

 

你打呀,我看你還打不打我!

 

她跨坐在那個人身上,扯住他的領口,不停用力揮拳,大大小小的瘀傷落在他的臉龐,同時擦傷她的指關節。

 

從小到大都沒人敢打她,她要氣瘋了。

 

孫彩......”

 

再打下去就不行啦,事情鬧大了對我們沒好處。

 

真正的猛獸居然有天要攔住失控的小猛獸,隊友蹲下身,輕輕抓住她的胳膊,喊停她的動作。

 

你去看看阿晨有沒有事。

 

這話喚醒小猛獸,她愣了下,緩緩放下發酸的手臂,突然又抬手。

 

你醒醒。

 

孫彩瑛用力拍醒迷迷糊糊的醉漢,他眼裡逐漸找到焦點,露出驚恐的表情,害怕她再對他下手。

 

今晚的事沒有發生過,我們不會說出去。你別搞小動作報復,也收起你那些骯髒的念頭。

 

那個女孩,你想都不要再想,因為我認住你了。

 

醉漢拼命點頭,恨不得抓住孫彩瑛的手求饒。

 

身後的隊友對視一會兒,雖然不甘心,明白孫彩瑛的用意。不只因為校外打架,更是不想這件事傳出去,影響美術社社長的名聲。

 

他有預謀,但沒有得逞。

 

聽清楚了嗎?

 

知道了吧?還不快點滾出去!

 

一陣疲憊湧上心頭,孫彩瑛起身遠離醉漢。隊友替她完成剩下的警告,順便趕走賴在地上的人兒。

 

她倒在沙發片刻,又走向床邊,撩開那個人的髮絲,注視那張紅透的面容。她抱住她的後腦勺,把枕頭墊下去,掀起薄棉被,蓋到她身上。

 

做完這一切,已筋疲力盡,孫彩瑛滑坐在床邊,背靠酒店的大床。隊友還沒把急救用品買回來,她盯着自己的手,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突然打了個冷抖,感到遲到的恐懼。若沒有回頭,若不認得對方的背影,也許她就遭遇不好的事情。

 

她閉上眼,沒法想像那樣的後果。

 

細數分手後,最不敢面對的前女友,便是這個人。

 

她的前女友,美術社社長,人稱阿晨。

 

多久沒私下見面,多久沒在學校碰面。遇上美術社的活動,孫彩瑛都要繞路走,離那個總受到同學包圍的人兒遠遠的。

 

美術社不是孤島,卻是聖域,深得師生歡迎,累積極佳的口碑。她是新生口中最溫柔的社長,是校內男生票選我最想她當我女朋友的第一位。

 

勝過傳說的女神,贏過風雲人物,或因女神高不可攀,風雲人物只可遠觀,而平凡社長的女友感比較符合現實。

 

說到她的女友力,相信沒人比孫彩瑛更有資格點評。

 

 

孫彩瑛陷進往事不久,依稀記得隊友回來,棉花球沾上消毒酒精,用力按壓她的傷口止血,弄得額頭更痛,然後貼上大塊的紗布。

 

她側躺在沙發,抱住雙臂,整晚睡不安穩。傷口很痛,半夜驚醒過,好像做了個惡夢,可她不記得內容。

 

彩彩,睡醒了嗎?

 

額頭會不會很痛?

 

我帶你去醫院檢查好嗎?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帶來些許暖意,孫彩瑛緩緩睜開眼。有人坐在身旁,輕撫她的眉角,如過去的溫柔淹沒她的良心。

 

我怕傷口處理不好,日後留有疤痕怎麼辦?

 

太多的問題,孫彩瑛沒想好怎麼回答,因為她才剛睡醒。美術社社長沒再問下去,耐心等待眼前人真正醒過來。

 

昨晚的事,你記得多少?

 

孫彩瑛剛想揉眼睛,對方抓住她的胳膊,怕她碰到額頭的傷口。

 

“……我去了社內的聚會,只喝了兩杯。你知道我酒量的,也許他們點了度數比較高的酒,我沒注意就......”

 

聯誼活動?有校外人在吧?

 

孫彩瑛坐起身,找回昨晚的記憶,看她換上一套新衣服,已梳洗一番,頭髮沒有完全乾透。

 

她半夜拜託服務員外出,買一套新衣服回來,因為不想她醒來,穿着那個壞人碰過的衣服,才發現她記得她穿衣的尺碼。

 

當然,她最記得她的鞋碼。

 

好像是......朋友帶來的朋友之類的,來了很多不認識的人,說是交流最近舉辦的畫展,這在圈子裡很正常的......”

 

她回想斷片前的記憶,最後落在孫彩瑛的臉上。她靠在門口,遠遠看她掙扎的模樣,既緊張又擔憂。

 

行啦,別說了。

 

還是那個酷小孩,孫彩瑛打斷她的回憶,不願她想起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在這間房間發生的一切。

 

下次少喝點,一定要有朋友陪你走。你就是寵慣了美術社那班人,他們說甚麼,你都說好,聚會肯定是他們提議的。

 

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可以碰到我,還要我剛好在酒店。

 

當初,她參與過美術社的活動,卻不是以社長女朋友的身分到場。她不想與全校的男生為敵,沒有讓身旁人公開過她們的關係。

 

好,你別皺眉,一會扯痛傷口就麻煩了。

 

這一聲,勾起孫彩瑛的回憶。交往期間,前女友沒有朝她發過脾氣,反而是她經常冷落她。

 

那時候,她剛進田徑隊,不適應高強度的訓練量,天天就是上課、訓練、睡覺,沒有多餘的時間,分給她的社長女友。

 

彩彩,你昨晚來酒店做甚麼?

 

愛稱還是暱稱,孫彩瑛已分不清,當初她甚至喚過她小朋友

 

你覺得呢?

 

她不急於說實話,好想知道眼前人對她的想法,會否記恨她這個前女友。

 

吃自助餐?你以前喜歡帶我去酒店吃自助餐。

 

美術社社長毫不猶豫就給出答案,回想過去的日子,露出釋懷的微笑。

 

彩彩一定不會做那個人打算對我做的事。

 

這一點,我還是了解的。

 

前女友抓住她擦傷的右手,不在意遮掩傷口的彩繪手帕,輕輕放在自己腿上。孫彩瑛本想抽回手,可她的手冷冰冰的,微微顫抖。

 

你看,她還是害怕的。

 

孫彩瑛反握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雖不習慣陌生的洗髮露味,還是按住她的後腦勺,輕輕把她摟進懷裡。

 

而醒來後一直異常冷靜的人,靠在她的肩頭,忍不住抽泣。

 

記得她的習慣,了解她的性格,要是想報復她,該有多容易。可她沒有,分手後,也沒有說過她一句壞話。

 

她甚至沒有稱呼那個人是混蛋。

 

這該死的溫柔。

 

 

孫彩瑛夜不歸來,周子瑜懷疑她偷偷交了新女友,可她不會過問。反正要她代言分手那天,就會看見她的新女友,雖然這麼想不大好。

 

周子瑜坐在第一排,正對講台上的教授,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的勇氣。她替湊崎紗夏佔了位置,不知道她會否坐過來。

 

兩人沒有相約,也許湊崎紗夏不會找到她。

 

名井南搬過來的新一天,她已經很忙。好事是,她們上課的時間表毫不重疊。壞事是,她不停穿過上下課的人群,趕去不同的地方。

 

因為她要上兩個人的課。

 

而借膝蓋痛為由,要求她代課的人,或許還沒睡醒,或許在玩遊戲。其實,就算名井南不出席,也不影響她的學習進度,以及期末成績。

 

腹黑如名井南,喜歡挑戰她的底線,看她多愛自己。周子瑜不服輸,滿足她看似無理的要求,回應她扭曲的愛。

 

她結束早上的課,沒時間坐在老地方吃午飯,沿途經過咖啡店,匆忙間買下新鮮出爐的可頌麵包。

 

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周子瑜低頭,沒法不狼吞虎嚥。畢竟,坐在前排,當着教授面前進食,她做不出這樣的事。

 

許是這般低頭,優越的身高變得平凡,湊崎紗夏錯過她的背影。她坐在後排,拿出手提電腦,打開教授早前上傳的簡報。

 

今天不用交作業,課堂的出席率更低,騰出不少空位。湊崎紗夏兩旁的座位都沒有人,她默默盯着講堂的入口,臉上閃爍期待。

 

其實,周子瑜上次只是過來替名井南交作業,恐怕今天不會來。

 

僅僅花了一晚上,湊崎紗夏想明白她的話。替朋友交作業朋友膝蓋痛裡的朋友,大概是同一個人。

 

除了孫彩瑛,周子瑜還有名井南這個朋友。她更是射箭隊隊長,自由出入湊崎紗夏進不了的射箭場,自然看見周子瑜射箭的模樣。

 

她沒忘記周子瑜說過,她和隊長的打賭。周子瑜所說的隊長,究竟是男隊還是南隊,依然令她感到困惑。

 

尤其是經過昨晚,林娜璉主張她和名井南的情侶關係。

 

相信嗎?

 

想起那個人,那個人就出現在你面前。

 

直至這時,湊崎紗夏才發現她可以認出周子瑜的背影。

 

不是僅從外表判斷,雖然她穿着與初見時一樣的黑色外套。不是僅從氣味識別,因為距離延緩她身上松木清香飄過來的時間。

 

感覺,竟然是感覺。

 

她只是感覺她在,她就真的在。

 

明明她沒有戴黑色棒球帽,明明她還沒看見外套左邊的四位數印花。

 

似是感受到身後的熾熱注視,周子瑜回過頭,闖入湊崎紗夏的視野,瞬間自帶模糊周圍環境的超能力,輕鬆佔據她的眼眸。

 

湊崎紗夏愣住。

 

這次,她終於看清外套左邊的四位數印花,原來是“1973”

 

周子瑜坐在那裡,淺淺一笑,沒有揮手示意她過去,沒有起身的動作。前後的座位,橫跨數排的距離,沒人阻隔她們的對望。

 

這段關係的主導權,到底掌握在何人手上,要迎來答案。

 

教授還有幾步抵達講台,眾人安靜下來。湊崎紗夏聽從心跳的節奏,突然起身,急步朝周子瑜走去。

 

周子瑜坐在原地,湊崎紗夏踏出第一步,走完剩下的距離,向她靠近。

 

前排座位,與教授只有目測十步的距離。正對講台,要點頭回應教授的眼神交流。就算身旁人是周子瑜,任湊崎紗夏多愛說話,都不敢貿然開口。

 

說不了話,湊崎紗夏只好專心上課。她習慣把靜音的手機平放在膝蓋,及時回覆重要的訊息。

 

而周子瑜的手機居然放在桌面,藏在課堂分發的講義底下,大概是五張紙的厚度,恰好擋着正在通話中的黑屏。

 

湊崎紗夏看出來,只因周子瑜顯得不自在,刻意把左手搭在那疊講義上。不過,她看不出的是,周子瑜正在給名井南直播上課的情況。

 

她給名井南打了電話,聽不聽課就是她的選擇。

 

或是射箭的習慣,周子瑜一緊張,就往牛仔褲上擦汗,因為訓練時不能隨時拿起毛巾。這次,她卻不經意碰到桌底下的手。

 

湊崎紗夏本在走神,忽然眨眨眼,垂頭看自己的手。周子瑜的手背緊貼她的手背,傳來不一樣的體溫。

 

銀戒指刮疼她的手,但她不想遠離那點暖意,因為她的手冷。周子瑜依舊注視投影出來的簡報,左手的食指無聲敲打紙張底下的手機。

 

凝視桌底下的雙手,湊崎紗夏一點也不平靜,只因周子瑜握住她的手。當手背變成手心,她感受到不一樣的觸感。

 

是轉眼間的疼痛,是縫合過的傷口,是癒合後的疤痕,是伴隨她的陰影。

 

湊崎紗夏看不見那條疤痕,卻碰到她微熱的掌心。她扭過頭,眼裡似有千言萬語,還是給她一個笑容,選擇不去問她疼不疼。

 

碰到冰涼的手背,借給她暖手,找個合適的理由,放開她的手。

 

有點熱。

 

周子瑜把外套袖口往上捲,折一下又一下,慢慢折至手肘處。不經意間,她抽回手,動作流暢自然,連湊崎紗夏都忘記她握過自己的手。

 

手背殘留的餘溫,不久就由冷空氣帶走,暖過的手變得更冷。

 

湊崎紗夏盯着她的動作,看過她穿短袖,沒有近距離觀察過她的手臂。也許是射箭的原因,湊崎紗夏只想到瘦而結實這個形容詞。

 

明明瘦得像快折斷般,又有結實的肌肉。

 

只有悵然若失的空虛感,提醒湊崎紗夏,身旁人牽過她的手。或許不是牽手,她只是不經意碰到她的手。

 

想上課時間久一點,就可以和你一起久一點。想休息時間快一點,就可以快一點和你說話。

 

子瑜......今天是來旁聽?

 

湊崎紗夏才想起她一直沒有看見名井南,周子瑜卻在她身邊。若不是為了替她交作業,她又是為誰而來。

 

嗯,對這門課有點興趣。

 

周子瑜緩緩轉動那枚銀戒指,輕聲開口。

 

總不能坦白說,她過來替名井南上課,甚至把手機藏在講義下,給她直播上課的情況。也不算說謊,因為她願意學習新知識。

 

子瑜對哪個課題最感興趣?

 

湊崎紗夏疑惑地皺眉,聽出她比平時壓低的語調。然而,現在是休息時間,前排只有她們,理應不用害怕吵到別人。

 

電影翻譯。

 

像抽查她的專心程度,周子瑜抬頭看一眼投影的簡報,定格在教授剛剛舉例的電影,顯示一句經典台詞。

 

那我來考你......”

 

湊崎紗夏暗自猜想,她平時會否喜歡看電影,再想到她會否一個人看電影,最終想到她會和誰結伴到電影院。

 

那部電影的經典對白,‘You had me at hello’,你會怎麼翻譯?

 

你跟我說嗎?還是我跟你說?

 

她以為是一般的課堂討論,雖是休息時間,依然認真看待湊崎紗夏的話。

 

“……我跟你說。

 

其實,湊崎紗夏只想開啟話題,順着問她對電影是否感興趣,最好找到機會,約她一起看最新上映的電影。

 

那你先說,教授說要體會說話人的語境,語氣會改變真正表達的意思。

 

她把教授說過的話記在腦海,跟湊崎紗夏再說一遍。

 

你還真是專心上課。

 

心是這麼想,湊崎紗夏當然沒說,不然倒是顯得她沒有專心上課。

 

周子瑜一定沒看過這部電影,否則不會產生疑問。可她是乖乖看過電影,才來聽課,自然知道劇情背景,而那句話蘊含多深的情感。

 

她不是愛演戲的林娜璉,沒法重演電影的場面,周子瑜也配合不了她。湊崎紗夏想了想,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這句話的意思。

 

她閉上眼,深呼吸數遍,努力醖釀情緒,拼命擠出眼淚。

 

“You had me at hello.”

 

結果,她一張開眼,撞進周子瑜的視線,跳入那片溫柔的湖水。沒有掙扎,沉溺下去,越陷越深。

 

不像電影的女主角,眼角沒有泛起的淚光,也沒有哽咽的聲線。

 

湊崎紗夏的眼眸有種魔力,明亮得閃爍光芒。她說外語時,獨有的語氣,如撒嬌般的甜味。

 

也許她在放電,周子瑜才躲不開,因為理智的大腦當機了。她只看見那雙眼,那裡有一團火,像點燃一根火柴。

 

轉眼即逝的火焰,快要燒毀這根木頭。

 

......你臉上都是汗啊。

 

周子瑜及時移開目光,分不了神思考,只好找回記憶的話。

 

咦?

 

這話分散湊崎紗夏的注意力,連忙摸一遍臉,明明是乾淨的。

 

沒有,我沒有流汗啊。

 

最近的晝夜溫差極大,室內外像兩個季節。不過,她們上課時幾乎不會出汗,更別說周子瑜都穿着黑色外套保暖,可見室內的溫度偏冷。

 

這是第一次看見你,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周子瑜勾起嘴角,笑看湊崎紗夏開始照鏡子。

 

我才沒有對你一見鍾情!

 

松鼠的反應可大了,鼓起的雙頰讓人忍不住戳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到周子瑜懷裡,惡狠狠地捶打她肩上的鎖骨。

 

子瑜,你要認真一點。

 

真像剛才這樣翻譯,除了我,誰看這個字幕會懂你的意思?

 

除了我。

 

只有我懂得的意思,只有我明白的意義。

 

湊崎紗夏突然意識到,她聽見一句不得了的話,得到一句專屬她的對白。

 

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是你的。

 

當頭腦恢復理智,周子瑜認真思考,給她更大殺傷力的對白。

 

你說甚麼?

 

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是你的。

 

像她所說,周子瑜有模糊周圍環境的超能力,湊崎紗夏忘記她們在上課,有一瞬間,真以為她在表白。

 

她的眼神如盯着靶心般專注,是奪取心臟的吸血鬼。她沒有朝湊崎紗夏伸手,僅僅一句話,就控制她的脈搏。

 

混亂的心跳聲,緊張得出汗,湊崎紗夏久久無法回神。

 

這麼說不好嗎?

 

休息結束,教授回到講台,準備授課。湊崎紗夏還在發呆,周子瑜摸摸她的頭,喚回她的注意力。

 

好,太好了。

 

湊崎紗夏眨眨眼,綻放甜美的笑容,宛如一頭傻傻的柴犬。

 

周子瑜的左手滑過手機,亮起的鎖屏,暗示名井南結束通話。也許要查看通話紀錄,才準確計算到她掛掉電話的時間。

 

怕是又開始玩遊戲。

 

[別吃那麼多零食,玩一會就要讓眼睛休息。]

 

這時,湊崎紗夏轉過頭,看見周子瑜臉上寵溺又無奈的微笑。不是給她,而是發訊息的對象。

 

周子瑜稍抬頭,把溫柔的餘光分給湊崎紗夏,來不及收起笑容。

 

我為你出神,你為她入神。

 

 

還是我初見你時的模樣,說出再遇見我的第一句話。

 

就算是對白,也是只對我說過的話。

 

我不會擁有你,但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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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說明:

上文引用的台詞,“You had me at hello”,出自電影 Jerry Maguire (1996)

若對電影場面感興趣,谷歌就會搜到油管的2分多鐘剪輯(有字幕),約115秒起,女主說出這句話。

 

彩彩第一個擁有姓名的前女友,自然是出來助攻。

助攻哪對cp不好說,或會是蝴蝶效應。

 

最怕的不是你撩完就跑,是你還坐在我身邊,若無其事得好像一瞬的心動,只是我的錯覺。

來,一起唱,曖昧讓人受盡委屈,找不到相愛的證據~~~

預告下章起,請大家苦中作樂~

愚人節快樂,不騙人真的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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