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

Chapter 105

 

F小姐不是一般的前女友，雙方父母見過面。

 

緣分，由家裡牽起，由家裡結束。

 

Flash Green，外號“EFG”。社員調戲新星是“E”，“FG”少了一個“E”，一起便是“EFG”。

 

攝影社提供拍攝服務，應邀接工作。

 

文學社活動，辯論隊比賽，都會過來借人。

 

除了美術社的畫展，酷小孩跟在攝影師後面。戀愛哲學家的情報網，那時候起建立，因為參與不同的場合。

 

通訊錄的暗號愈來愈多，交換電話號碼是禮儀。酷小孩碰上酷姐姐，彼此有私人空間，攝影師沒有阻止她結識女孩。

 

出於職業需要，F小姐要扛下攝影器材，習慣健身。人家在臥推，小猛獸玩跑步機。穿衣顯瘦，卻有腹肌，女朋友更像運動健將。

 

與其舉鐵，倒不如舉起小鐵人。

 

小烏龜賴在姐姐的背上，姐姐能夠把人背起來。

 

共同話題很多，藝術家碰上攝影師，興趣愛好相似。

 

藍白越野車重新出動，她們坐在頂篷，一直尋找綠光。

 

室內岩館不夠刺激，姐姐帶她到野外攀岩。

 

酷小孩戴着頭盔，扣好安全帶，腰腹有粉袋，補充防滑粉。自然人征服懸崖峭壁，猶如飛翔天際。

 

攝影社是登山的必經之路，常常有人進來租借充電寶、相機、三腳架，社員甚至擺攤賣奶油蛋糕。

 

偶爾坐在山上，俯瞰校區，你談電影，我說建築。

 

“你的分鏡圖，畫得真好。”

 

“我只會說，沒有你那麼會畫。”

 

有人公開帶女朋友上課，只要時間允許，新生旁聽別的專業課。姐姐翻看K小姐交給自己的作業，認可未來建築師的實力。

 

“你說得好，我才能畫出來”

 

攝影師聽從導演的指令，調整運鏡的方向，根據角度切入畫面。酷姐姐有個人見解，學習繪畫分鏡腳本。

 

“難怪阿晨喜歡你了......”

 

“你也會給她畫畫？”

 

吃醋頻率低，姐姐只看得上美術社社長。再多女孩圍繞新星身邊，過眼雲煙罷了，攝影師認得喜歡的眼神。

 

“她畫得比我還好。”

 

小畫家喜歡梵高先生的星空，偏愛素描風景，不擅長人像。前女友的強項是風景畫，別的方面也不弱。

 

“你也給我畫一下。”

 

“畫甚麼？”

 

戀愛哲學家最會哄姐姐開心，輕易答應戀人的要求。

 

“漫畫和分鏡圖差不多，你把我畫出來。”

 

“就算我們不在一起，還在故事裡相愛。”

 

F小姐把手伸進女朋友的口袋，偷偷送她塑封照片。

 

“愛情故事太簡單了。”

 

孫彩瑛穿着飛行員夾克，打開左臂的拉鏈口袋，掏出炭筆。

 

“我在故事，實現你的理想。”

 

“畫一個戰地攝影師。”

 

“看遍世間的不幸，還在尋找生命的綠光？

 

酷小孩不擅長人像，姐姐偏要她面對弱點。小孫總重視隱私，不願給堂兄抓到把柄，無法公開真實的戀愛經歷。

 

“你才是學電影的，這麼會寫劇本？”

 

“這道光是她的希望。”

 

神之手誕生的前傳，只因攝影師一時興起。電影學院的高年級生，沒有白帶女朋友上課，反而要向她學習。

 

“我是你的希望？”

 

酷小孩摸向口袋，掏出過塑的照片，連背面的文字也不會改變。

 

“你是阿晨的陽光，所以我不想跟她一樣。”

 

“你是我的綠光。”

 

社團的會議，攝影社社長定時看見阿晨，一坐就以小時計。教學樓離美術學院不遠，她們偶爾碰面，純粹是點頭之交。

 

“綠光奇遇記？”

 

酷小孩咬着炭筆，認真思考漫畫的主題。

 

“遇見綠光？”

 

想法不同，互相為對方着想，攝影師不把自己當主角。

 

“還行呀，那你叫甚麼？”

 

“F小姐？”

 

藝術家隨心所欲，聽姐姐的話，確定漫畫的名字。

 

“好呀。”

 

“K小姐，你要給我一個好結局。”

 

特別的暱稱，情侶的暗號，姐姐是撒嬌，酷小孩是調情。

 

現實過得幸福，不用想像相愛。

 

只有感情結束，漫畫故事開始。

 

 

攝影師拿到實習生的名額，給K小姐看錄取通知書。信封印有商標，那家電影製作公司，三哥有股份，小孫總避而不談。

 

那天開始，約會成為奢侈的活動，總是在車上見面。

 

深夜至清晨，孫彩瑛等姐姐下班，醒來便頭疼，右側的太陽穴跳動。

 

這時候起，車上有止痛藥，專門治頭疼。

 

伴隨頭昏眼花，偶爾想吐。藥效發作以前，眼睛像萬花筒，看不清視野，日出遠在天際，像海市蜃樓。

 

犯病的頻率高，稱職的女朋友，跟隨實習生東奔西跑。有時候，她坐在頂篷，吹一晚上風，感受拍攝的氛圍。

 

小孫總沒有探班，不請劇組吃宵夜，以免打擾姐姐工作。相處時間大減，感情不減反增，產生更多激情。

 

情侶沒法做戶外運動，便尋求新的刺激，改成在車裡玩。越野車停在隱蔽的角落，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色。

 

姐姐向來勇敢，最近變得多疑，先要她換車。越野車太顯眼，何況是藍白極地版，東城的同款車少於十輛。

 

變道的車子，尾隨的路人，鄰桌的食客，一旦有異樣，觸碰神經。女朋友不是明星，小孫總不是名人，想不通她的顧慮。

 

外景場地在東城，酷小孩配合攝影師的意思，提早過冬。毛線帽藏起頭髮，圍着紅色圍巾，抱住方向盤睡覺。

 

凌晨四點半，劇組認真幹活，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這不是爆破場面，女朋友拿滅火筒砸車窗，碎片落在後座。

 

Flash敲窗也叫不醒人，擔心她的安危，選擇最狠的方式。

 

“你打給我啊。”

 

“砸車一點也不酷。”

 

冷風鑽進來，車門穿了大洞，碎片飛向駕駛座，幸虧沒有割傷人。嚇醒還是吵醒，至少有反應，孫彩瑛觀察新車的傷勢。

 

“我着急呀。”

 

“你看我的手都紅了......”

 

情侶看車展，挑選約會的座駕，原來早在孫家的產品目錄。小孫總換了一輛路虎，不過一星期，怕是要送進原廠維修。

 

“這車隔音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酷小孩把責任往身上扛，心疼人大於車，體諒她的做法。

 

“我坐在裡面，怎麼知道嘛？”

 

SUV的空間比轎車大，適合情侶改變位置，比如坐在別人的腿上。攝影師沒有臉紅，抱住滅火器，假裝聽不懂言外之意。

 

“可以走啦？”

 

孫彩瑛望向片場，不見其他人出來。

 

“我手機不見了。”

 

交朋友不看背景，交女友不能不知家世。

 

當初在彩色島，交換了英文名，小鐵人認得女孩的父親。東城代表團的一員，如今該站在台上致辭。

 

開學以前，酷小孩出海拍照，後續發展出乎意料。小孫總不能置身事外，下令嚴查酒店的首長，便是女朋友的父親。

 

問題在人工島開發案，孫氏集團擱置項目，沒法平息附近居民的質疑。當地成立專案小組調查，懷疑有人賄賂評估環境的專家。

 

這事牽扯不到大哥，酒店配合提供資料，當局查無實據。不過，東城新上任的首長，向來和商人劃清界線。

 

“我幫你找找看？”

 

酷小孩負責接送，記得她下車前才拿走充電的手機。女朋友一直工作，手機不會無故消失，必定留在片場。

 

“裡面有照片，我們的照片。”

 

平時好酷的人，終於有了表情，慌張的眼神，帶着少許無奈。

 

“床上的照片。”

 

Flash整理纏着K小姐的圍巾，直說擔心的問題。

 

“有人要勒索你，多少錢我也給。”

 

孫彩瑛靠在車門，下意識摟姐姐的腰，手懸在空氣。

 

“只怕他要的不是錢，這會是醜聞。”

 

街上的路燈閃爍，片場的燈火通明，可是她們不會光明正大。

 

對小孫總的問題不大，只是面對董事會的質疑。大哥動議罷免她的職位，有人聯同“未來岳父”，打擊自家的酒店。

 

“我又不是名人，談個戀愛就成醜聞？”

 

“我是我，我爸是我爸。”

 

說的是令尊的仕途，她卻聽成戀愛的定義。

 

“先把罪證找出來，好嗎？”

 

戀愛哲學家沒有選擇哄人，不照顧女朋友的情緒。當務之急是找手機，鬧脾氣沒有任何價值。

 

“甚麼罪名？”

 

“愛上商人的女兒，還是喜歡女孩？”

 

說的是偷手機的人，她卻聽成犯罪的證據。

 

Flash狠狠扯開女朋友的的圍巾，墊在副駕駛的座椅，以防給玻璃碎片割傷。

 

原本感到焦慮，現在倒想小偷公開這段關係。

 

“朋友，你還沒睡吧？”

 

“我丟了手機，怎麼查出最後的位置？”

 

天還沒光，孫彩瑛不怕吵醒好友，何況吸血鬼有夜生活。

 

不阻止女朋友拍照，自然要想好後路。

 

“先登入雲盤？”

 

早請教計算機大神，替女朋友的手機設置防盜。

 

攝影師默默輸入帳號密碼，配合射箭隊女神的指示，尋找手機的下落。完成幾個步驟，屏幕顯示定位，依然在片場。

 

“誰偷我手機，那個新來的東城人......”

 

“人工島的調查報告，結論是沒有找到賄賂的證據。”

 

“可也消除不了疑慮。”

 

“我爸靠個人聲望，讓人信服的。”

 

身分敏感，手機有親密照，Flash好好保護貴重物品。凡是進出片場範圍，必須出示工作證，她鎖定了有嫌疑的目標。

 

“我現在就去滅火，要他把手機還我。”

 

攝影師助理運送器材，按指示安裝適合的鏡頭。燈光組的新人助理，今天剛入職，工作期間總在實習生的視線範圍。

 

“不行，我們不能出面。”

 

“他還以為你沒有發現，我有辦法處理。”

 

倘若對方有備而來，Flash當面和他理論，證明手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惡人該由惡人來治。

 

通訊錄的暗號，孫彩瑛點開一團火，給三哥打電話。

 

 

白虎不去南城，朱雀找到東城，認得車庫的最新產品。

 

不是藍白越野車，而是家裡新購入的路虎，董事長竟然給小白開。

 

三哥來到拍攝現場，以為新車為藝術犧牲。

 

劇組入住大哥管理的酒店，他原本就在東城，先跟導演說一聲，不許任何人離開片場。

 

“你長這麼大，第一次開口求我。”

 

“兄妹一場，我怎能不幫你呢？”

 

私下對話的次數，少之又少，更別說一起坐在車裡。女朋友回到片場，假裝一切如常，反正酷小孩掌握手機的位置。

 

“我不把事情鬧大，你還得感謝我。”

 

“公司進賊了，你當然得抓住啊。”

 

按照一般情況，人贓俱獲，嫌疑人要負上刑事責任。酷小孩寫好劇本，拜託三哥演一場好戲，不希望驚動其他人。

 

“不是你的手機，你也這麼上心。”

 

“真夠意思。”

 

“我看你朋友的來頭也不小？”

 

招聘是人事部的工作，朱雀懶理瑣事，除非是重要的人脈。攝影實習生的入職登記表，姓氏與東城某首長級人物一樣。

 

“大哥最近挺慘的，天天有人查酒店。”

 

“衛生條件不理想，消防設備不及格，雞蛋裏挑骨頭。”

 

“你說誰在背後搞他呢？”

 

“要是讓阿大知道，你跟人家的女兒凌晨也在一起——”

 

劇組出外景，越野車跟到哪，車牌號碼說明，車主是西城人。朱雀最喜歡聊八卦，收到一些消息。

 

“行啦，你開個條件吧。”

 

倘若不打斷對話，他一定講個不停。

 

孫彩瑛撐着腦袋，輕按右側的太陽穴，感到輕微頭疼。

 

“我最近看上一台車，也不算貴。”

 

“你那車得維修啊，總要換新車代步嘛。”

 

爺爺堅持低調，要求子孫共用車庫的座駕。除非董事長允許，孫家人不許私底下購車，以免引起名車競賽。

 

“爺爺起得早，應該在爬山。”

 

“你現在給爺爺打電話，口頭承諾也行。”

 

這筆錢是掩口費，以白虎的名義買車，給朱雀駕駛。

 

爺爺剛給她買新車，這時候又要聖誕禮物，成功率低。

 

“好吧。”

 

最好的結果，爺爺答應讓她買，可是自己出錢。小孫總查查銀行卡的餘額，看來要大出血。

 

教訓是，從此不和“朋友”拍照。

 

 

Flash在校外租房子，沖洗的照片擱在床上。攝影師的作品，交往的片段，記錄的心情，全是寶貴的資產。

 

“你知道甚麼時候要刪照片嗎？”

 

“那也沒有我們了......”

 

人呆坐在床邊，為她解決危機的人，傷她最深。

 

孫彩瑛狠下心，把回憶放進碎紙機，銷毀交往的罪證。

 

刀鋒切割感情，化作一堆垃圾。

 

塑封相片燒成灰燼，煙圈燻紅了眼眶，這是分手的味道。

 

酷小孩不忍看靠在她背上的人，而女朋友沒有滅火。

 

手機的記憶卡，交給好友處理，確定數據無法修復。

 

抹掉過去，分手不遠。

 

“鑰匙......我放桌上了。”

 

滿屋子難聞的氣味，孫彩瑛打開窗，讓空氣流通。火種逐漸熄滅，倒一杯水，淋濕燃燒的煙灰。

 

明年今日，拜祭消逝的愛情。

 

“今天也看不到綠光。”

 

“我找了很久。”

 

夕陽西下，Flash不會放下自尊，挽留和她一樣酷的人。

 

“其實，你在田徑場上，那就是一道綠光。”

 

“我一直在找那個眼神。”

 

“你對我很好，因為是女朋友，不是因為我。”

 

“至少，我看見了綠光。”

 

那年留學，爺爺奶奶沒有在機場送她，孫彩瑛和父母一起坐飛機。

 

小鐵人以為，和以往的旅行一般，玩夠了就回家。

 

玩了好多年，終於告別過去。

 

脫下當年的面具，認識真實的女孩，原來是愛我的模樣。

 

這次需要多久時間，才能走出困住她的萬花筒。

 

孫彩瑛不回話，抱住塑料袋，離開那棟公寓。

 

每走一段路，抓一把煙灰，扔進垃圾桶。

 

 

初次代言分手，印象深刻。

 

氣溫接近十度，攝影社離山峰近，就連人也像有高原反應。

 

孫彩瑛躲在灌木叢，咬着毛線手套，呼吸比平常困難。

 

剛才突然下冰雹，打在身上好疼。

 

“我的身分，為你帶來困擾。”

 

“你要我停車，你要我下車，我都照做了。”

 

周子瑜戴着無線耳機，細聽顫抖的聲音，說出每句對白。

 

“在這個圈子，萬一遇到困難。”

 

“你能不能自豪地說......”

 

“我是你的好朋友。”

 

開口求人，動用人脈，酷小孩替她解決問題。前女友面對家裡的壓力，因為和孫家人扯上關係，容易招人話柄。

 

“無論如何，我幫你出頭。”

 

衛衣連帽裡有棒球帽，射箭隊女神藏起高冷的美貌。高人把分手禮物，交給壞小孩的前女友，等待對方打開。

 

一時頭疼，一時失眠，K小姐把靈感耗盡。

 

“漫畫？”

 

“這也是罪證，我來處理。”

 

攝影社社長手插口袋，踩着薄薄一層雪，自尊心凍結了眼淚。

 

掏出打火機，點燃紙張的邊緣，手繪的原稿，燒成一團火。

 

當着分手代言人面前，也在壞人的視線範圍。

 

電影般的場面，Flash掉頭離開，沒有看一眼內容。

 

“彩瑛......”

 

周子瑜怔了怔，望向真正的主角，而她沒有滅火。

 

“我也冷，剛好暖和一下。”

 

紙張的飛絮，愛情的廢墟，孫彩瑛默默撿垃圾。

 

 

我把痛苦畫出來，填補消失的回憶。

 

刪除難過的死灰，留下幸福的點滴。

 

公開戀愛經歷，不再偷偷摸摸，我還在故事愛你。

 

後來聽說，F小姐從來不看漫畫。

 

那道綠光，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