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

Chapter 15

 

湊崎紗夏度過十年的聖誕節，忘記認識平井桃以前的聖誕節，只記得有聖誕節，就有平井桃。

 

湊崎紗夏學會加減乘除，數學不算最好，可她善用雙手的力量，努力數手指，一定不會算錯。

 

平井桃陪伴湊崎紗夏走過一半的人生，佔有她五隻手指。湊崎紗夏有點苦惱，她要留一隻手給平井桃，決定給平井桃她的左手。

 

湊崎紗夏執筆，筆尖的墨水停在空氣。轉過頭，只顧凝望平井桃，慢慢忘記想要書寫的內容。

 

平井桃平時寡言，散發一股冷漠的氣息，抗拒別人靠近。湊崎紗夏比較喜歡平井桃睡覺的模樣，更像與她一樣的傻瓜。

 

湊崎紗夏不喜歡當傻瓜，可她不捨得平井桃是孤單的傻瓜。

 

“紗夏，你跳舞給我們看，我們就跟你玩。”

 

同學忽然拍打書桌，湊崎紗夏嚇得手一抖，一滴墨水滲透純白無瑕的紙張，留下無法磨滅的污點。

 

“喔，小桃，我們一起跳舞，他們就和我們一起玩。”

 

湊崎紗夏抬頭，眼睛亮起來，放下毛筆，輕拍平井桃的臉頰，甜甜的聲線就像鬧鐘，總能喚醒平井桃。

 

“我不跳給他們看。”

 

平井桃張開眼，繼續趴在桌面，不去看逐漸包圍湊崎紗夏的天才。

 

“紗夏，那你跳給我們看。”

 

湊崎紗夏感到有點驚喜，終於等到同學不會笑她和平井桃跳舞，也不會要求她們跳舞才和她們一起玩。

 

同學伸出手，湊崎紗夏乖乖牽起他的手，跟隨他前行，走到黑板前的舞台，發現這裡可以飽覽同學的笑臉。

 

“不要跳給他看。”

 

湊崎紗夏正想聽話跳舞，平井桃忽然握住她的左手，讓她站到自己身後。

 

“你不跳，我也偏要跟你玩。”

 

湊崎紗夏呆呆望向平井桃站在她前面，與同學一起玩耍，互相抓對方的頭髮，互相捏對方的臉，愈玩愈激烈。

 

推撞之下，周圍的笑聲愈來愈大，湊崎紗夏卻笑不出來。她不要和其他同學玩耍了，只想和平井桃一起跳舞。

 

團結就是力量，三個同學連成一線，我手搭你肩，用力推平井桃。

 

平井桃皺眉，默默咬牙，善用跳舞的柔韌度，一人扛下三人的力量，擔心天才跌倒，也無法輕易放手。

 

小朋友就是玩得起勁，時間一長，平井桃的手臂開始泛酸，鞋底滑過地板的摩擦聲很難聽，開始後退。

 

平井桃沒回頭看身後的危險，眼裡只有湊崎紗夏蒼白的松鼠臉。

 

湊崎紗夏蹲下身，掩住雙耳，只敢捕捉平井桃毫無懼意的眼神。天才都說平井桃是傻瓜，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說話。

 

但是，湊崎紗夏知道平井桃不是傻瓜，平井桃會和她說話，平井桃會怕她受傷。

 

天才取笑湊崎紗夏，平井桃就瞪他們一眼。若天才繼續取笑她，平井桃就會變得狼狽，輕則披頭散髮，重則滿手泥巴，總是髒兮兮的，守在湊崎紗夏身前。

 

湊崎紗夏看一眼平井桃，看一眼硬邦邦的牆壁，呼吸加快，心跳加速。一瞬間，保護平井桃的勇氣，戰勝害怕受傷的恐懼。

 

湊崎紗夏衝上去，從後抱住平井桃，用盡全身的力氣，撐住她的後背，成為她的盾牌。

 

“紗夏，左邊跳一步！”

 

這時，平井桃終於回過頭，一臉慌張，朝湊崎紗夏大喊。

 

平井桃撐不下去，天才深知大獲全勝，樂於收手。湊崎紗夏訓練有素，熟記平井桃教她的舞步，立刻執行指令。

 

“哈哈哈，真成傻瓜了，快點叫老師過來看傻瓜。”

 

湊崎紗夏一跳走，平井桃往後倒，額頭撞向書桌一角，跌坐在地上。

 

“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放手了，是你自己跌倒。你說出來也是一起受罰，我們有三個人，你說不過我們的。”

 

不喊痛，不說話，不仰頭，平井桃懶理天才，別過臉，準備起身。

 

“小桃，是不是很疼，你臉上都是血怎麼辦……”

 

平井桃一抬頭，湊崎紗夏的眼淚流下來，逐漸感到疼痛。湊崎紗夏蹲在平井桃面前，眼眶泛紅，一臉無助。

 

平井桃額頭滴下來的鮮血，全都流進湊崎紗夏的眼睛。

 

“你不要擦，我髒就好了，紗夏要乾乾淨淨。”

 

湊崎紗夏只想趕快擦掉討厭的番茄醬，平井桃就不會疼。平井桃立刻抓住湊崎紗夏的手背，不讓她碰自己的傷口。

 

“不髒，一點也不髒，我看著只覺得很疼。我想跑去叫老師過來，又不想丟下小桃一個人，我要怎麼辦？”

 

湊崎紗夏乖乖聽話，透明的水滴不斷跌出眼角。她真是傻瓜，天才都想到解決辦法，她卻幫不了平井桃。

 

“紗夏，你笑吧，你一哭我就覺得很疼。”

 

湊崎紗夏不低頭，淚水繼續掉下來，平井桃會更疼。她仰起頭，不停擦眼角，鼓起雙頰，忍耐心底的委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小桃，你別怕，你撞傻了我也和你玩。”

 

平井桃輕摸額頭，手沾染血，沿她掌心的紋路流淌，烙印在生命線。若真是生命線，她的生命很長，可以保護湊崎紗夏很久。

 

血是溫熱的，她不是冷血的人。笑容是溫暖的，她不是冷漠的天才。

 

“我以後都不和他們玩，我只陪你一個人玩。”

 

平井桃還在忍痛思考，湊崎紗夏忽然抱住她，嚇得她握緊拳頭，不讓血跡弄髒湊崎紗夏的衣服。

 

“小桃，我記起來了，我想寫聖誕卡給你。”

 

湊崎紗夏連忙拾起剛才平井桃撞跌的白紙，染墨的毛筆任意滑過白紙，變成抽象的山水畫，黑白分明還是黑白不分。

 

“我都還沒寫聖誕快樂，送你的聖誕卡就變髒了……”

 

平井桃看見湊崎紗夏舉起聖誕卡，猶如美景一幅，原來這是湊崎紗夏送她的聖誕禮物，給她的聖誕快樂。

 

“紗夏，我喜歡這張聖誕卡，很乾淨，一點也不髒。”

 

平井桃稍稍傾前，輕輕一咬，接住那張聖誕卡。

 

“小桃，聖誕卡不可以吃的，你快吐出來！”

 

此時，平井桃露出傻呼呼的笑容，聖誕卡輕輕掉在她懷裡。

 

“小桃傷好了，我就帶你吃火雞。”

 

“小桃，聖誕快樂！”

 

平井桃不怕骯髒，湊崎紗夏喜愛乾淨。平井桃不會讓墨水滴到湊崎紗夏身上，不會讓天才弄髒湊崎紗夏喜歡的白紙。

 

不屑當天才，不是真傻瓜，冷漠隱藏身分，定義不了自我。

 

直至收到湊崎紗夏送她的聖誕禮物，得到湊崎紗夏給她的聖誕快樂，平井桃發現她可以當一個黑白分明的傻瓜。

 

不握你的手，陪你一起走。守衛一人，保護一生。

 

 

迎來聖誕節，漫天燈飾閃爍，就像一顆顆星星，照亮漆黑的天際。任誰都會喜歡璀璨的夜空，湊崎紗夏卻不喜歡。

 

同學只記得聖誕節，忘記過了聖誕節不久，就是她的生日。

 

得到聖誕快樂，失去生日快樂。

 

同學之中，只有平井桃記得湊崎紗夏的生日，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卻沒有生日禮物。平井桃總說，送了聖誕禮物，就是生日禮物。

 

湊崎紗夏覺得平井桃不只是傻瓜，還是一個吝惜的傻瓜。

 

湊崎紗夏度過十二年的聖誕節，準備離開小小的校園，出去看大大的校園。她害怕面對陌生的環境，今年的聖誕節更加悶悶不樂。

 

湊崎紗夏不想相處六年的同學，像忘記她生日一樣忘記她，勇敢參加聖誕節的天才表演，盼望留給同學深刻的印象。

 

“紗夏，聖誕節要吃火雞，你有看見嗎？”

 

平時，平井桃多跳舞，少說話，說的話只留給湊崎紗夏。同學都笑她是傻瓜，活在音樂的世界，聽不懂人話。

 

“小桃，我甚麼都看不見，我很怕。”

 

不久，湊崎紗夏就要登上舞台，離表演愈近，愈感到恐懼。鼓起勇氣只是瞬間的衝動，她已經後悔。

 

一想到同學笑她是傻瓜，湊崎紗夏緊閉眼睛，沒上舞台就開始害怕，躲在黑暗，就看不見那些笑臉。

 

“別怕，看不見火雞，我這裡還有很多好吃的，你快看看。”

 

平井桃不參加天才表演，同學笑她不是天才所以參加不了。今年的聖誕派對，她扮演聖誕老人，背著裝滿食物的禮物袋子，隨時隨地進食。

 

“我不敢看，他們笑我怎麼辦？”

 

湊崎紗夏不張開眼，甚至掩住臉，垂頭低語。

 

“你不看的話，連聖誕老人都看不見了。”

 

聽見聖誕老人來了，湊崎紗夏立刻睜開眼。聖誕老人有點傻，嘴角沾染甜絲絲的棉花糖，就像白色鬍子。

 

不知是鬍子還是棉花糖，貪吃的傻瓜又忘記擦嘴。

 

“你別怕，我們一起由小小世界跳到大大世界。”

 

是聖誕老人放下裝滿食物的袋子，牽起湊崎紗夏小小的手掌，掌心佈滿緊張的細汗，平井桃沒有鬆開，又握緊一點。

 

是聖誕老人送給湊崎紗夏禮物，陪她溫習一遍平井桃教她的舞步。聖誕老人大聲數數字，溫軟的聲線一直盤旋在湊崎紗夏耳邊。

 

“紗夏，聖誕要快樂。”

 

是聖誕老人提醒湊崎紗夏面帶笑容，滿懷快樂，勇敢登上舞台，堂堂正正站在同學面前，證明她不是傻瓜，而是天才。

 

不是聖誕快樂，而是聖誕要快樂。

 

“接下來有請湊崎同學為我們表演。”

 

湊崎紗夏踏上舞台，走進大大世界。她不畏高，全身卻在發抖，深呼吸幾遍，四處張望，終於找到平井桃。

 

湊崎紗夏看不懂平井桃的唇語，看到她的眼睛。

 

不敢看大大世界，就認定一雙眼睛，只為了她眼中的自己而活。

 

耳畔傳來熟悉的音樂，湊崎紗夏睜大雙眼，盯住同一方向，將平井桃耐心教她的舞步用力踏在大大世界，努力揮灑認真的汗水。

 

曲終自然人散，湊崎紗夏卻一直留在小小世界，不忘恐懼的黑暗，記得笑容的光亮。

 

“哈哈哈，紗夏是傻瓜，開車但沒有方向盤！”

 

“湊崎紗夏和平井桃都是傻瓜，跟她們玩會變傻的！”

 

這個大大世界，天才都在笑，傻瓜卻笑不出來。兩個傻瓜寧願留在小小世界，笑著討厭彼此，又不捨得離開對方。

 

天才表演結束後，湊崎紗夏仰望高大的聖誕樹。樹上燈飾一閃一爍，這點光不知不覺掉進湊崎紗夏眼裡。

 

湊崎紗夏不低頭，眼睛一酸，張開手掌，默默擦掉淚光。

 

聖誕樹不是樹，世上沒有聖誕老人，沒人送她聖誕禮物，為何只有她是傻瓜，相信這些美好。

 

“紗夏，我忘了剛剛有沒有跟你說過聖誕快樂。”

 

平井桃的禮物袋子輕了不少，單手就抱住。她站在湊崎紗夏身邊，像她一樣仰望閃閃發亮的聖誕樹，不知不覺露出笑容。

 

“我不快樂，聖誕節我也不快樂。我努力跳舞，他們還笑我是傻瓜。”

 

湊崎紗夏一生氣就笑不出來，轉頭看平井桃，滿臉委屈。

 

“傻瓜又怎樣？”

 

難過也可愛，生氣像撒嬌，除了湊崎紗夏，平井桃沒有遇過這樣的傻瓜。

 

“傻瓜就是笑我傻，連你現在也笑我。”

 

有平井桃，湊崎紗夏就不是孤單的傻瓜。平井桃才是真正的傻瓜，不懂安慰別人，總帶一股傻勁，好像要跟她吵架，真的很討厭。

 

“紗夏，我不是笑你，我是因為你，感到快樂。”

 

平井桃終於捨得放下食物袋子，騰出雙手，抱住湊崎紗夏。

 

“是傻瓜就不用聽明白天才的話，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平井桃的雙手比嘴巴溫柔多了，不會令湊崎紗夏因生氣而呼吸不順。

 

“嗚嗚嗚，你真是傻瓜，你就是傻瓜才會這樣說！”

 

可惜，湊崎紗夏只想哭，松鼠般的臉頰埋在平井桃肩頭，不願接受她和平井桃都是傻瓜的事實。大家都喜歡天才，沒人喜歡傻瓜。

 

“我就是傻瓜才和你玩，不然還有別的傻瓜和你玩嗎！”

 

平井桃不推開湊崎紗夏，可改變不了每分每秒都想和她吵架的壞習慣，壓低的聲線像聖誕節的冷風，帶來疼痛感。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變傻瓜啊！”

 

這股聖誕節的冷風經常吹拂湊崎紗夏的臉頰，她習慣這種溫度，有點像使人瞬間清醒過來的寒意，清爽而舒服。

 

“好啦，你不是傻瓜，我才是傻瓜，你在我身邊就不是傻瓜。”

 

平井桃還有一個壞習慣，她不會認真安慰湊崎紗夏，只會敷衍她。湊崎紗夏討厭她這般懶洋洋的語氣，又乖乖相信她的話。

 

“傻瓜陪在你身邊，你就變成機智的傻瓜。”

 

湊崎紗夏緩緩眨眼，默默思考平井桃的話，慢慢綻放笑容。她立刻抬頭，離開平井桃總是髒兮兮的衣服，不是染上醬油，就是黏著飯粒。

 

“嘻嘻嘻，小桃要一直傻下去，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湊崎紗夏喜歡乾淨，卻願意替平井桃擦嘴。她找不到紙巾，認真注視平井桃的嘴角，擦走輕飄飄的糖絲。

 

“呵呵呵，這是紗夏要的聖誕禮物嗎？”

 

聖誕老人少了白色鬍子，依然是聖誕老人，發出低沉的笑聲。

 

“嗯！”

 

傻瓜不問真假，只相信小小世界的美好，那裡有傻瓜平井桃，有陪她一起跳到大大世界的聖誕老人。

 

“聖誕老人喜歡快樂的傻瓜，你要一直笑，每年聖誕節就會收到禮物。”

 

聖誕老人沒有禮物送給湊崎紗夏，她將自己變成聖誕禮物。

 

“喔，小桃，聖誕快樂！”

 

湊崎紗夏肯定偷偷把眼淚和鼻涕都擦在平井桃肩上，不然怎會擁有這般乾淨的笑容，閃爍得像夜空的一顆星。

 

其實，平井桃一向有收藏寶物的壞習慣，沒有天才發現而已。

 

聖誕老人守護湊崎紗夏的笑容，每年準時送她聖誕禮物。

 

早在聖誕節，聖誕老人就把最珍貴的快樂送給湊崎紗夏，已經快樂又何須一句生日快樂。

 

 

湊崎紗夏回到宿舍，還沒關門就皺眉。一呼一吸，慢慢走向氣味的來源。不是陌生的味道，似曾相識，名叫平井桃的自作聰明。

 

“你受傷了？”

 

湊崎紗夏站在平井桃床沿，雙手撐在平井桃背後的床背，鎖定搜索範圍，低頭嗅平井桃身上的味道。

 

“沒有，你以為自己真是柴犬嗎？”

 

平井桃一臉鎮定，躲不了也走不了，任由湊崎紗夏的呼吸聲落在耳邊。這時候，只剩下嘴巴有戰鬥力可言，也不能服輸。

 

“這股味道，一定不是食物。”

 

平井桃坐在床上不進食，絕對難得。更難得的是，她居然坐在床上不睡覺。湊崎紗夏立刻掀起被子，一股藥酒的味道撲鼻而來。

 

“你的腳腫成這樣還不去看醫生，你是不是傻了！”

 

傻瓜身邊都是傻瓜，為何沒有天才接近湊崎紗夏。湊崎紗夏一臉生氣，認真注視平井桃的腳踝，開始判斷傷勢。

 

“小事，沒有很疼，過幾天就沒事，我這不是乖乖不亂動嗎？”

 

平井桃不會傻得拿跳舞的人生來冒險，知道是小傷才氣定神閒。

 

“不行，我們要去看醫生，待會兒有甚麼後遺症怎麼辦？”

 

話雖如此，湊崎紗夏無法放心。她們不是待在醫學院，有過扭傷的經驗，也不及醫生的專業判斷。

 

“後遺症就是你傻了，又不是第一次弄傷腳，我比你更清楚有沒有事。”

 

平井桃懶得多走一趟，以為敷藥只是加快痊癒的速度。她不趕時間，寧願多休息，慢慢想清楚一些事情。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叫多賢過來，一起抬你去。”

 

連這種時候都要吵架，湊崎紗夏擰緊眉，只好善用第一愛徒的影響力。不管柴犬吠多少聲，也不及一句金多賢。

 

“我去，立刻去，我穿件外套就走！”

 

果不其然，平井桃反應迅速，伸出手臂，示意湊崎紗夏彎腰，麻煩扶一下受了一點小傷的傷者。

 

腳傷事小，心傷事大。

 

沒人可以檢查她的心，只有她知道那裡裝了甚麼。

 

“原來你扭傷腳才說不配當社長，我以為你真的傻了。”

 

此時，湊崎紗夏發現平井桃很輕，吃那麼多都沒長成脂肪，手臂全是健康的肌肉，顯得強大又弱不禁風，好像風一吹就會飛走。

 

湊崎紗夏不想抓不住平井桃，默默抱緊她一點。

 

“我是不配繼續教學妹跳舞，要找人代替。”

 

平井桃沒有興奮得跳來跳去，緩慢踏出每一步，盡量不讓傷處受力。像二人三足的遊戲，兩個傻瓜明明總是吵架，卻玩得很好。

 

“林娜璉會同意嗎？”

 

平井桃有她果斷的一面，有時不是與湊崎紗夏商量，而是通知她。湊崎紗夏不討厭這樣的傻瓜，有點喜歡她自作主張的霸道。

 

“我是社長我同意，其他人還可以說閒話嗎？”

 

湊崎紗夏忍不住偷笑，平井桃一向我行我素，不在意別人說她，卻不容許別人說她朋友的閒話。

 

捧在掌心，藏於內心，護航一生。

 

“你心目中已有人選？”

 

湊崎紗夏喜歡平井桃說話，她的問題，平井桃都會回答。偶爾大聲一點，偶爾像吵架，還是會開口。

 

“多賢可以代替我。”

 

平井桃選中一個人，住在心，藏於目。

 

偏偏忘記，人選人選，是人選你，不是你選人。

 

 

另一邊宿舍，孫彩瑛一進門，看不見沒人，聽不見沒聲，隨手將布袋扔到書桌，自顧自說話。

 

“朋友，原來跳舞這麼好玩，多賢學姐還跳了老鷹舞。我下次帶你過去，果然要看就要看現場表演。”

 

孫彩瑛的瀏海濕透，輕輕一甩也灑出汗來。金多賢會搞笑，也有不輸平井桃的專業精神。該笑的要笑，該教的要教。

 

孫彩瑛沒有偷懶，邊笑邊跳舞，效果更好。她渾身是汗，打算先洗澡，回來再跟周子瑜詳談舞蹈社的笑話。

 

小熊維尼是舞蹈社的吉祥物，可舞蹈社沒有小熊維尼，連跳跳虎都沒有。

 

聰明人和聰明人交流，只要一個笑話。

 

金多賢擔心孫彩瑛練跑練舞兩邊走，睡眠不足，壓力過大，或暴飲暴食，或廢寢忘餐，間接提醒孫彩瑛欲速則不達，務必注重健康。

 

“你今天不是去練舞嗎，你的紗夏姐姐有沒有聰明一點？”

 

今晚，木頭反應的時間過長，孫彩瑛皺眉。

 

“子瑜？”

 

孫彩瑛終於轉過頭，發覺她一直自言自語。是要練舞，未免有點晚，這時候竟然還在練習，明天還有課啊。

 

孫彩瑛打給周子瑜，沒人接聽，那就不妙了。

 

 

起點是宿舍，終點是舞蹈社。孫彩瑛一路狂奔，幸好最近加強訓練，練舞完畢，依然有體力衝刺。

 

舞蹈社的大門沒鎖，也不怕有人偷吃他們冰箱的食物。孫彩瑛敲了敲門，裡面沒人，直往練習室去，發現有光。

 

周子瑜站在那裡，閃亮的光圈籠罩全身。酒紅色的頭髮，高冷的黑衣，雙眼通紅，佈滿血絲，彷彿戴了鮮紅色的美瞳。

 

“這麽短時間就找到我，你果然喜歡我啊。”

 

周子瑜無視孫彩瑛捂腹喘氣的模樣，晃了晃手機，勾起一絲淺笑。

 

周圍散發一股危險的氣息，孫彩瑛皺眉，好像聞到血腥味。

 

見光不死的吸血鬼，孫彩瑛不怕，可接受不了她試探自己的感情。孫彩瑛一言不發，漸漸握緊雙拳，像沒喘過氣來，呼吸聲加重。

 

不久，孫彩瑛滿臉怒色，巴不得狠狠咬一口吸血鬼的手腕。她拼命保護的吸血鬼，放棄僅存的一點人性，不再壓抑吸血的本能。

 

“生氣了？要吸我的血嗎？”

 

猶如瞬間移動至孫彩瑛面前，周子瑜舉起右手，拉高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

 

“朋友，我以為你活下來了……”

 

孫彩瑛不是沒感覺，她是選擇感覺，如今感受到無能為力的痛苦。回想那段日夜顛倒的生活，孫彩瑛恍神片刻，輕聲開口。

 

“朋友，我們就是哭不出來，才活不下來。”

 

沙啞的嗓音落在耳畔，孫彩瑛一愣，細看她的手掌，好像看見流動的血液。若她徹底變成吸血鬼，為何沒有自癒的能力。望向她的臉，不復當時的慘白。

 

“聰明人，你看我現在像甚麼？”

 

給她一隻手，喚她一聲聰明人，足以勾起孫彩瑛的記憶。

 

“原來紗夏姐姐給你喝人血了……”

 

那瞬間，孫彩瑛笑得有點壞，輸得心服口服。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凡人無所不用其極，卻敵不過吸血鬼的本性。

 

有些吸血鬼，狠心將天使變為同類，迫她傷人吸血。

 

孫彩瑛耍盡凡人的各種手段，努力壓抑他們吸血的本性。她掩護的吸血鬼不願吸人血，一天天虛弱下去，無力對抗她的同類。

 

今日，一嚐人血的滋味，吸血鬼終於得到力量，勇敢面對她的同類。

 

“我只喝一次，和他們血拼到底。”

 

就算眼前人變成嗜血的吸血鬼，孫彩瑛也不怕。這隻吸血鬼剛從地獄回來的模樣更可怕，但她沒有吸自己的血。

 

“我變成這副模樣，有沒有好看一點？”

 

吸血鬼是假的，恐懼是真的。吸血鬼不是怕人，是怕自己壓抑不了本性，傷人而吸人血，淪為真正的吸血鬼。

 

直至有個不怕吸血鬼的凡人，傻得喚醒吸血鬼的本性。她才發現人血不是傷人而得，而是自傷而得。

 

吸血一刻，眼眶一紅，鼻頭一酸，淚水一流。

 

是傷人的吸血鬼，還是自傷的凡人，一念之差。她不是毫無感覺的吸血鬼，而是一直痛苦的凡人。

 

“我都看過你最不好看的樣子，你還可以不好看嗎？”

 

孫彩瑛握住周子瑜的手，冰冷的觸感猶如當日。語畢，孫彩瑛全身僵硬，失去反應，變成收不到指令的迷你機械人。

 

“對不起，是我把你拉到地獄，卻要你一個人對付吸血鬼。”

 

不對勁，這對白，這動作，是在做美夢嗎？

 

觸得到的擁抱，碰得到的體溫，聽得見的心跳。

 

孫彩瑛一反應過來，默默量兩人的身高。原來吸血鬼抱起來挺有安全感，她的臉頰剛好碰到吸血鬼的肩膀，瘦而有力，有點舒服。

 

“有你在，就不是地獄。”

 

美夢也好，現實也罷。凡人也好，吸血鬼也罷。面對周子瑜，孫彩瑛開口的對白都不經思考，卻不曾騙過她。

 

周子瑜稍鬆開懷抱，垂頭一看，擦掉孫彩瑛臉上的汗水。

 

觸得到的手背，碰得到的冰冷，聽得見的呼吸。

 

“彩瑛，對不起，讓你等得太久了。”

 

不對勁，這對白，這動作，真是在做美夢嗎？

 

“我記起你說的話了……”

 

“地獄不是真的，吸血鬼不是真的，恐懼才是真的。他們就是要嚇怕我，人的意志可以抵抗吸血鬼。”

 

孫彩瑛抓住周子瑜的手背，毫不留情般拍打自己的臉頰，立刻傳來疼痛感。

 

“你知道就好。”

 

愣了片刻，孫彩瑛笑了，流露些許得意，終於接收到木頭發出的信號。

 

“枉費我吸了那麼多杯草莓特飲，都不及你喝一滴人血厲害。”

 

 

等待不可怕，也不怕有了期待，只要相信等待的人不會辜負這份期待。

 

真正的朋友不會放棄她的朋友，哪怕她變成吸血鬼。

 

吸血鬼怕人，卻不怕壞人，只因她的壞朋友陪她下地獄，一起變為吸血鬼。

 

你是吸血鬼，我就是你的人性。

 

在朋友面前，吸血鬼一直都是凡人，又有何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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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章，明白傻柴為何看出來了吧～

不是一個人拯救一個人，而是互相拯救的故事啊。

不但是紗瑜，朋友都在互相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