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

Chapter 85

 

射箭時，不要和南隊說話。

 

右耳戴了隔音耳塞，抵消受傷的疼痛。

 

情人節翌日，甜蜜沒有過期，吸血鬼發現始祖的變化。

 

周子瑜不合格，沒有進步，甚至退步。

 

名井南難得沒有保持安全距離，猶如背後抱的親密，握住她的手。

 

“把頭抬起來，盯着靶心。”

 

害羞還是尷尬，周子瑜無法面對遠處的箭靶。

 

“放輕鬆，感覺我的動作。”

 

身後人若無其事，吸血鬼凝神靜聽，雙耳通紅。

 

溫柔的氣息落在她的脖頸，曖昧又腹黑。

 

南隊從來沒有這般“手把手”，指導別的隊員。始祖愈大膽，吸血鬼愈膽怯，作弊換來滿分。

 

高個子遮擋視野，名井南依然百發百中。

 

隊員躲在遮陽帆布架，慢慢喝巴黎水，暗地佩服南隊的實力，絲毫不減當年的狠勁。

 

連抽煙也一樣，白色隊服充滿奶油味。

 

運動場有真正的黑魔鬼。

 

戶外的環境空曠，空氣卻更加稀薄。周子瑜不想待在名井南身邊，突然受到熾熱的注視。

 

不是看她，而是看她。

 

“今天大開眼界，箭靶沒有S吸引我了。”

 

“真要命，你說的S，是我想的那個S......”

 

“我沒辦法用以前的目光看南隊，怎麼辦？”

 

“不要把南隊當異性看，那可是萬劫不復。”

 

“你們死定了，一起陪女神不合格吧。”

 

吸血鬼躲到吸煙區，忍受混合各個牌子的煙味，聽見隊友討論虛擬女友。

 

“咳——”

 

說女神，女神到，抽煙不嗆喉，隊員同時屏息靜氣。

 

不怕吸血鬼，怕南隊的女朋友。

 

“要不要來一根啊？”

 

周子瑜掏出名牌打火機，點燃那束光，又瞬間熄滅。

 

身旁人大方送禮，吸血鬼的手掌多一根煙。

 

“這樣子就拿到滿分？”

 

陣陣煙圈熏紅眼眶，薄荷味包圍全身。

 

虛擬女友喜歡薄荷綠，好友薄荷綠的身影，逐漸重疊。

 

“除了南隊，誰敢保證拿到滿分......”

 

隊友攥住煙盒，警告的標語顯眼，給他們無視。

 

“我們的女神啊，南隊抱得你這麼緊，也要放鬆一下。”

 

不論戀愛遊戲，還是射箭訓練，名井南害她透不過氣。連吸血鬼都看出她的精神緊繃，虛擬女友堅持到底。

 

“不信你試試，忘不掉這種快感。”

 

傻瓜說打火機是幸運物，可是不給她幸運。

 

薄荷味尚可接受，名井南喜歡的沐浴露，想像是她身上的味道。

 

吸血鬼有強大的自制力，一定不會上癮。

 

人生在世，抽一口煙，何樂不為。

 

名井南不相信她的實力，寧願當眾抱她，也不讓她自行訓練。

 

湊崎紗夏樂觀得可笑，盲目鼓勵她，又不用承受壓力。

 

誰會相信她。

 

孫彩瑛說對了，長成這個樣子，進不了射箭隊。

 

通過選拔賽，幸運用完了，不幸等待她。

 

攥住這根煙，呼吸混濁的空氣，鼻尖充滿薄荷與果香。

 

不想名井南抱她，不想其他人看見，就當作她討厭肢體接觸。

 

我對你沒有任何幻想，他們對你有非分之想。

 

我承認，良心敗給了勝負欲。

 

可你也不能否認我愛你。

 

對不起，我沒法像你那般冷靜克制。

 

逃跑了。

 

改造失敗。

 

 

為了勝利，吸血鬼始祖身心俱疲。

 

由運動場回到射箭場，接受前所未有的挑戰。

 

只要求一隻吸血鬼閉眼，一群吸血鬼蒙蔽她的雙眼。

 

這群人不見血不流淚，等着她展現S的特性。多佩服南隊的實力，就多想看她蒙眼射箭。

 

射箭隊毛巾是擦汗，不是拿來玩遊戲，南隊要好好教育隊員。

 

室內的光線充足，空調降至十八度。

 

冷氣也無法降溫，釋放的費洛蒙，取代奶油味，吸引手下的注意。

 

名井南一次給他們看夠，陪他們慢慢玩。

 

“別着急，一個一個來。”

 

“拿下毛巾，蒙住我的眼。”

 

比賽不用蒙眼，蒙眼就是遊戲。

 

淺藍色毛巾綁住青蘋果，與箭靶一樣的距離，與靶心相同的高度。

 

吸血鬼失去方向感，箭飛來飛去，降落各處。

 

隊員站在安全區，不時傳來笑聲與嘆息。

 

“南隊，晚上好像少了一個人。”

 

使用運動場的時段結束，射箭隊登山，回到室內射箭場。

 

今晚，南隊默許玩遊戲，隊員充滿幹勁。

 

“今天是星期幾？”

 

虛擬女友不在，名井南最早發現，默不作聲。

 

“星期五。”

 

射箭隊講求紀律，吸血鬼早退也要請假，至少通知副隊長。隊長的女朋友，更應該以身作則。

 

“她在舞蹈社練舞，我讓她去的。”

 

隊員戴頭巾般，把毛巾綁在額頭，方便射箭的一刻，拉下來蒙眼。

 

“南隊對她有信心？”

 

副隊長抱住筆記本電腦，輸入各隊員的得分。暫時看來，大部分隊員的表現下降，或受場地影響。

 

“我對自己有信心。”

 

“她在選拔賽的表現，我看過了。”

 

“沒有人對她有期望，她會發揮實力。”

 

更重要是，名井南當時不在場。

 

壓力不能轉化成動力，就要改變策略。

 

“那麼今天......”

 

隊員有目共睹，南隊和女朋友寓約會於訓練。

 

“今天是給她看的，我對她沒有期望了。”

 

奶油味蓋不過溫柔的魅力。

 

男隊員不敢冒犯，女隊員放棄矜持，開始旁敲側擊，要求她貼身指導。

 

南隊堅持因材施教，強調沒有必要。

 

“這一招真高明。”

 

“整個射箭隊，誰有能力蒙住南隊的眼呢？”

 

半數隊員嘗試挑戰，誰也沒有把箭碰到那顆薄荷綠，恐怕是志在參與。

 

“只有我自己。”

 

名井南微微一笑，想起虛擬女友的把戲，只因她默許而已。

 

副隊長專心輸入數據，隊員一次次失敗，嬉笑怒罵是常態。

 

名井南注視遠處的青蘋果，慢慢放鬆下來。

 

意外，便是意料之外。

 

沒有意外成功，有人意外搞錯了方向。

 

箭依舊鋒利，可是流血不流淚。

 

“小心。”

 

早脫掉隔音耳塞，熟悉的風聲傳來，危險的信號。

 

名井南把身旁人往下壓，同時俯身躲避。

 

那支箭擦過胳膊，劃開一道傷口。

 

“全給我放下弓箭！”

 

“你們的箭竟然飛到這邊來，偏離得太過分了”

 

副隊長臉色一沉，來不及阻止意外發生，連累南隊受傷。

 

他疏忽大意，高估隊員的安全意識。

 

潛在的傷人者，剛剛蒙着眼，不清楚現場狀況。

 

“誰射中了我......”

 

名井南抬高左手，減緩血液流動，冷靜而克制。

 

“拿起毛巾，幫我包紮傷口。”

 

不敢借遊戲之名，大膽向她射箭，相信是誤傷罷了。

 

吸血鬼瞬間轉移，急忙衝過來，爭着負起責任。

 

副隊長深感無奈，突然給隊員圍攻，決定採取行動。

 

第一步，控制秩序，要求他們屏息靜氣。

 

第二步，疏散人群，給南隊空間與空氣。

 

第三步，排除對象，無視男隊員的怒氣。

 

 

星期五，晚上七點鐘，不見不散。

 

舞蹈社門口敞開，燈光暖和，情人節裝飾還在。

 

粉紅色氣球飄來飄去，進出的人都拍一下，莫名的小樂趣。

 

周子瑜沒有換下隊服，晚餐是甜甜圈，可是不開心。

 

旁人對她避之則吉，恰好符合心意。

 

不是一身臭汗味，而是難聞的煙味。

 

無視油漆未乾的告示，靠牆坐着，不管白T恤染色。誰也不認得女神，戴上黑色棒球帽，遮掩那雙無神的眼眸。

 

點燃的一刻，呼吸失敗者的氣息。

 

煙霧模糊視線，薄荷味填滿空氣，目的地是肺部。

 

那根煙放在嘴邊，只抽三分之二，比較健康。

 

狠狠咬上去，齒頰沒有留香，濃煙湧向喉嚨，嗆得咳嗽。

 

遠遠凝視那個人，像憂鬱的小狗，雙耳耷拉下來。

 

打火機是幸運物，可她竟然有煙傍身。說過對動物不好，說好只想透透氣，原來是說謊。

 

單馬尾沒有擋臉，那束火不會燒傷她，疤痕留在別人眼裡。

 

眼睛起霧，湊崎紗夏喉嚨一哽，彷彿聞到那年的煙味。

 

副社長考慮，不許別人在舞蹈社門前吸煙，那怕是等待練舞的外人。揮開吸血鬼的手，把那根煙踩在腳下，拿紙巾撿起煙蒂。

 

“你跟我進來。”

 

周子瑜怔了半晌，嗅覺失靈，聞不到玫瑰味。

 

湊崎紗夏一進門就撞頭，幸好是氣球，卻晃得她心煩意亂。

 

“還不進來？”

 

沒有把物證銷毀，紙巾捏出洞來，回眸不見木頭。

 

副社長不易生氣，可也感到一絲不快。

 

周子瑜起身的一刻，傳來撕扯般的雜音。白T恤的面料，與牆壁接觸良久，彷彿變成油畫。

 

看不見後背，不當一回事。

 

氣球攔路，高個子俯身鑽進去，跟上松鼠的步伐。

 

練習室是密閉的空間，沒有通風的窗戶，湊崎紗夏打開門。

 

煙味揮之不去，叫人無法忽略。

 

名牌打火機藏在口袋，可惜沒有另一根煙，給吸血鬼品嚐痛苦。

 

突然記得，有人沒收了一包煙。

 

“把煙還我。”

 

不合適的時候，不適當的話題，不溫柔的語調。

 

“射箭隊發生了甚麼事呀？”

 

生氣卻沒有脾氣，機智的傻瓜假裝聽不見命令。不只是一包煙，還有多一根煙，數不清帶來的傷害。

 

周子瑜垂下眸子，無視關心的話，攥住雙拳。

 

沒有新鮮事，不過無法捍衛虛擬女友。名井南一改常態，無懼親密行為，全為了幫助她。

 

想念S。

 

不曾預料，S以這種方式回來。

 

隊友的眼神，仰慕的，羨慕的，愛慕的，背後蘊含渴望，不夠純淨。

 

唯一的辦法，是逃出運動場。

 

她沒有通知名井南一聲，可說是落荒而逃。

 

如今，吸血鬼躲在舞蹈社，盡現懦弱無能。

 

“子瑜，你是不是很累......”

 

副社長回到練習室，陪吸血鬼罰站，傳出去怕是貽笑大方。

 

“今晚不練舞，你陪我說說話嘛。”

 

不是我陪你，而是你陪我。

 

湊崎紗夏眨了眨眼，試探般伸手，扯住她的衣角，連撒嬌都小心翼翼。

 

周子瑜沉默不語，胸腔泛起疼痛。

 

學不會護花，不該把玫瑰花放心上。

 

“子瑜，你不說話，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頹廢的氣息，比天才有過之無不及，近似自暴自棄。

 

“現在只過了十分鐘。”

 

朋友沒有資格，真正給她依靠的是別人，比如南隊。

 

“我不會讓你早走的，我一個人也可以說下去。”

 

紙巾團藏在拳頭，留有煙蒂的餘溫，少許灰燼滴落手心。

 

“你不會喜歡抽煙。”

 

陳述句說明事實，對她了解不深，偏偏輕易下定論。

 

看香煙的長度，燃燒的味道，大概有一陣子。

 

“你不喜歡這樣子。”

 

“抽煙幫不了你，但我可以......”

 

“我能幫幫你嗎？”

 

副社長善解人意，擅長安慰社員。這時候，想不到大道理，勸服她放棄吸煙的念頭，不要視此為解決辦法。

 

“你不懂。”

 

最無能為力是，知而不行。

 

只要證明實力，虛擬情侶不用公開背後抱。

 

零分、滿分的差距，說明直徑的數字接近。

 

一次就好，沒法多愛名井南一些。

 

簡單來說，拿不到滿分。

 

如果這份愛，支撐不了她克服心理陰影，那該怎麼辦。

 

名井南握住她的手，控制她的動作，幫助她拿滿分。

 

一目了然的作弊。

 

只感覺到擊潰她的，恐懼、內疚、羞愧。

 

你不懂。

 

天才愛說的話，以往沒有傷害傻瓜，換別人開口，傷透一顆心。

 

“你甚麼都不說，我當然不懂。”

 

“你說了，我還是不懂，那我才是傻瓜”

 

平時樂觀愛笑，也有多疑敏感的時候。

 

機智的傻瓜抱住有些沉的腦袋，情緒低落。

 

“你真傻。”

 

看不見的內傷，積累的罪疚感，全化作一句話。

 

好友寵她都來不及，傻瓜偏要留下來受氣。

 

“對，我就是傻瓜。”

 

“傻瓜才會教你跳舞，傻瓜才會陪你罰站，傻瓜才會......”

 

傻瓜才會喜歡你，像你這樣的人，我才不想當你的朋友。

 

“恭喜你，你現在真有射箭隊的模樣。”

 

“眼睛全長在頭頂上的。”

 

“就你們橫行無忌，就你們橫行霸道，就你們橫衝直撞！”

 

松鼠好生氣，真想把藏起來的百寶袋砸過去。

 

一激動起來，語速跟得上機智的腦袋，連珠炮發。

 

“我眼中有你。”

 

抬頭不見人，低頭才見人，周子瑜給她一根香蕉。

 

情人節禮物是山地車，剛好給她發洩情緒。

 

鬱悶極了，要透透氣。

 

一鼓作氣衝下坡，車速過快，沒有注意另一輛腳踏車，迎面而來。

 

玩賽車飄移似的，緊急改變方向。

 

萬幸是，沒有相撞，摔了一跤。

 

那根煙分散注意力，湊崎紗夏沒有真正看她一眼。

 

其實，白T恤有點髒，浮現鮮紅的手掌印，旁人才唯恐避之不及。

 

“我看見你相信我。”

 

右手沒有紗布，傷痕明顯，山地劃破脆弱的皮膚。

 

“只有你了，連我也不信自己......”

 

一如所料，射箭困擾她，南隊也佔據她的身心。

 

在射箭場受委屈，跑來舞蹈社吸煙給誰看。

 

名井南又看不見。

 

“我相信你，還不夠嗎？”

 

今晚的月色不夠美，香蕉皮沾了淺淺的紅痕。

 

“我相信你，難道給不了你任何力量？”

 

“一個人的力量很渺小，也可以很強大。”

 

湊崎紗夏蹙眉，第一時間抓住她的手，仔細看香蕉底下的傷口。

 

“那是不同的。”

 

“我聽了你的話，好了一點，回到射箭場，還是不行。”

 

周子瑜不和她較勁，放任她查看胳膊，不覺疼痛。

 

“沒時間了，我決定退賽。”

 

“所以......我也不能和你跳舞了......”

 

買不到保險，不用拍攝校園宣傳片，周子瑜過來交代事實。

 

一人學不會雙人舞，兩人一起射不了箭。

 

全放棄了。

 

早該聞到血腥味，柴犬的嗅覺受煙味影響，這才發現有人受傷。

 

“射箭是不是用這兩根手指扣弦？”

 

湊崎紗夏把香蕉放地上，慢慢掰開她的食指、中指。

 

“你剛剛也是這樣子拿着煙。”

 

看清楚血跡，副社長忍住不找藥箱，先照顧心靈的傷口。

 

“每當你想透透氣，我就在這裡。”

 

“拇指就是我，我給你加油。”

 

不只是射箭，凡是辛苦疲憊的時候，有人為你豎起拇指。

 

“子子，你有沒有看懂？”

 

傻瓜握住她的拇指、食指，默默教她比心。

 

“看不懂。”

 

如小木偶般給她擺弄，周子瑜盯着微彎的手指，定格的動作。

 

“這是比心呀。”

 

“你盯着靶心，想着我向你比心，一定充滿力量！”

 

湊崎紗夏終於找回木頭，嘴角帶着笑意。

 

“你把心交給我。”

 

“我射中了，你會不會很痛？”

 

射箭隊成立以來，扣弦的手指，只想到抽煙，不曾想到比心。

 

理所當然，沒有人和吸血鬼說過這番話。

 

“嘻嘻嘻，你沒聽過痛並快樂着喔？”

 

清新的味道溢出來，傻瓜拿回那根香蕉，洗刷殘留的煙草味。

 

“痛......並快樂着？”

 

周子瑜微微皺眉，不明白意思，明明是差天共地的心情。

 

“對呀。”

 

“只要熬過一瞬間的痛，就會有一輩子的快樂。”

 

愛情還是射箭，傻瓜撓了撓機智的腦袋，分享一點想法。

 

“真的會快樂嗎？”

 

刺眼的光線，刺耳的風聲。

 

刺眼的視線，刺耳的人聲。

 

名井南硬要她拿到滿分，吸血鬼無法克服心理陰影。

 

實力不足，再強的勝負欲，又有何用。

 

假如她有實力呢。

 

“只要你射中靶心，就會有感覺了。”

 

湊崎紗夏使勁嗅香蕉，趕跑刺激鼻尖的薄荷味。

 

“感覺？”

 

“感覺呀，跳舞要感覺，射箭也要感覺。”

 

周子瑜想起名井南的話，不要依賴視覺，要求她閉眼。

 

陷進黑暗，閃爍星星，指引靶心。

 

出手沒有回頭箭，可你把心交給我。

 

“你要心無雜念，感覺我在身邊。”

 

“子子，我陪你射箭。”

 

 

多愛她一些，不辛苦。

 

辛苦是，少喜歡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