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林娜璉想給平井桃一張琴譜,不小心傳送了新歌的樂譜。幸好,平井桃不喜歡聽自己唱歌,給她先睹為快也沒用。
主唱和鋼琴手的分別,平井桃不大清楚,竟然找林娜璉教她彈琴。其實,平井桃認識的人不多,除了金多賢,林娜璉是最接近鋼琴的人。
平井桃不想浪漫驚喜變成校園傳說,放着偌大的樂隊活動室不用,特地租了一間琴房,拉着林娜璉陪她練琴。
相同的琴鍵,彈奏不出流暢的旋律。平井桃伸出食指,努力背誦輕敲琴鍵的順序,斷斷續續的音符勉強拼湊成一首曲子。
林娜璉坐在平井桃身旁,認真追看愛情劇,不時笑出聲來。笑不是問題,但她一邊笑着,一邊猛拍平井桃的胳膊。
平井桃的手臂有點疼,輕揉身旁人碰過的地方,好像浮現一小塊瘀青。不過,林娜璉強調那是燈光效果的錯覺。
回去擦藥酒就好,平井桃自知吵不過林娜璉,不和她吵架。這人把電視劇的對白倒背如流,隨時搬用一句乃至一番話,輕鬆對付她。
何況,她承受不起惹怒林大小姐的後果,比如不教她彈琴。林娜璉的手看起來很有安全感,平井桃今天才發現這件事。
“你的小徒弟不是很會彈琴嗎?你還要我教你?”
林娜璉不會盯着她練琴,隨時糾正她的指法。跟隨鋼琴的節奏,林娜璉哼唱平井桃聽不懂的歌詞,忽然停下來。
“情人節快到了。”
“我要給她驚喜,彈琴給她聽,難道還要她來教我嗎?”
田徑隊隊長常笑她不會彈琴,平井桃決定彈琴給金多賢聽,證明自己還是有點音樂的天分。只要她想學,一定學得來。
“你的小徒弟會彈琴,但你找我教你,不是明擺着惹她生氣嗎?”
腦海浮現三角戀的劇情,林娜璉並不感動。小桃子真可愛,找別的女生陪她完成驚喜,不知道金多賢該開心還是生氣。
“誒......我怎麼沒想到。”
平井桃愣住,背脊有點發涼。若不是林娜璉的溫馨提示,她倒沒想到金多賢比較在意誰教她彈琴。
“你就說是自學呀。”
林娜璉眨了下眼,露出調皮的微笑。捏一遍平井桃的臉頰,最喜歡這人天真無害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平時冷漠的孤島島主。
“這樣不好......”
有一個聰明,甚至過分聰明的女朋友,只好變成乖寶寶。她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情人節,平井桃可不想搞砸。
“你說是我教你,你的小徒弟可能更生氣喔。”
當晚的那頓飯,林娜璉感受到金多賢的氣場,真有幾分社長的影子。林娜璉對平井桃沒有非分之想,自然不怕這位學妹。
然而,她比較怕孫彩瑛誤會自己和平井桃。這壞小孩,林娜璉從小看到大,她的酷不是裝出來,而是真酷。
說是驚喜,平井桃也瞞住金多賢找林娜璉。金多賢不問她下課後的行程,平井桃算是沒有說謊。
“娜璉姐姐,你有女朋友嗎?”
平井桃想到不算辦法的辦法,只要林娜璉有情人,金多賢肯定不吃醋。她捏着林娜璉的衣袖,眨着無辜的雙眸,柔聲問道。
“你猜呀。”
“我不猜。”
撒嬌的模樣討喜,問她的話則討罵,林娜璉甩開平井桃的手。平井桃咧開嘴笑了,把飄逸的金髮紮在後面,繼續彈鋼琴。
與其要林娜璉承認,倒不如親自找答案。
冰淇淋店推介甜蜜的情侶套餐,一個蛋捲筒盛雙球冰淇淋,兩人一起幸福地分甘同味。
錢包不厚,還可以請林娜璉和她吃一杯冰淇淋。平井桃拿着蛋捲筒,呆望林娜璉過分靠近的臉頰,湊過來吃着爽脆的巧克力碎。
“對啦,運動會的舞台,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聯手表演?”
林娜璉舔一遍嘴角,笑看平井桃一動不動的模樣,明顯怕金多賢在附近,一不小心看到她和自己輕吻——冰淇淋。
“你這樣做是打破平衡,不怕他們聯手反擊嗎?”
“射箭隊才不會和田徑隊合作呢。”
平井桃皺起眉頭,認真考慮林娜璉的建議。運動場是校隊的主場,舞蹈社怎麼表演也是啦啦隊,不會打破校內紀錄。
“你還不擦嘴,小心我親你喔!”
眼神毫無懼意,平井桃揚起下巴,閉上眼,屏息靜氣,測試林娜璉到底敢不敢給她一個吻。不過幾秒,她嚐到冰涼的香草味。
臉上多了兩撇鬍子,平井桃呵呵在笑,變成湊崎紗夏喜歡的聖誕老人。林娜璉掩嘴偷笑,好像發現平井桃真正的魅力。
她的小徒弟,難道是喜歡她這麼傻嗎?
寢室沒人,孫彩瑛還沒回來。
周子瑜放下草莓特飲,手凍得有點僵,下意識搓手,想起湊崎紗夏氣沖沖的模樣,不由得一笑。
杯子佈滿水珠,繃帶濕了一小塊,黏糊糊的感覺。周子瑜拆掉纏繞手掌的繃帶,揭開起皺的創可貼,慢慢戴上銀戒指。
周子瑜搬出燙衣板,拿起燙斗,燙平白襯衫的皺摺。她穿好射箭隊隊服,披上白襯衫,仔細扣上每一顆鈕扣。
箭袋掛在把手,她騎車前往射箭場附近的便利店。
風呼嘯而過,樹葉沙沙地響,輪胎沾染泥濘。
各式各樣的零食,擠得鼓脹的塑料袋快變形。公路車一直向前傾,周子瑜扶住車座,按了幾下門鈴,傳來一陣叮噹聲。
其實,她沒有預料有人開門給自己。
周子瑜伸出拇指,短促的解鎖聲響起,確認主人的身分。公路車留在屋外的空地,周子瑜提着有點沉的袋子進去,慢慢爬樓梯,直往二樓的主人房。
“這裏的Wi-Fi不行啊。”
咖啡香洋溢空氣,周子瑜想念了整個學期的人就在面前。她的虛擬女友,終於回到現實世界。
“圖書館的Wi-Fi才是最好的。”
名井南敲了敲手機屏幕,回頭迎上一張笑臉。周子瑜俯身,撿起一塊拼圖,放在她的手心,開始賣乖。
同學戲稱圖書館是南極,說的是室溫,冷得讓人發抖。其實,圖書館是名井家送給“南”的生日禮物,所以名為“南極”。
“你買了泡芙嗎?”
“嗯。”
“我只吃奶油味的。”
沿桌邊緩緩轉動拼圖,名井南掃視這幅風景,找到適合的位置,填上空缺的形狀。她拿起保溫杯,抿一口美式咖啡。
“我只買奶油味的。”
周子瑜脫掉白襯衫,套進灰色毛衣,轉身拉開椅子。企鵝玩偶霸佔她的位置,她把玩偶放進名井南懷裏。
“子瑜,你還想瞞我多久?”
名井南輕撫企鵝的短耳朵,按下鍵盤,顯示屏播放傳說的射箭影片。其他人只看見剪輯,孤島島主看到完整的畫面。
上學期,射箭隊隊長不在,隊內事務交由副隊長代為處理,包括新生選拔賽、孤島島主的會議。
周子瑜沉默不語,雙手合攏,放在腿上,望着數月前的自己。
她束着單馬尾,瀏海耷拉下來,右手裹着射箭隊毛巾。這條毛巾得來不易,擦汗之前,先要擦血。
“歡迎來到地獄,我們不是愛神邱比特,我們是奪取心臟的吸血鬼。”
副隊長恭賀入選的隊員通過選拔,吩咐他們分別站在箭靶旁邊,準備舉行射箭隊創立以來的入隊儀式。
周子瑜站在那裏,反應有點遲鈍,沒有預料接下來的磨練。
他持弓時,周子瑜相信他不會向自己射箭,只是考驗她的膽量。箭頭瞄準自己時,周子瑜相信他不會射不中箭靶,只是考驗她的勇氣。
四周寂靜,疾風擦疼眼睛,逐漸看清尖銳的東西全速衝過來。周子瑜沒能力徒手接住鋒利的箭頭,第一時間推開身旁人。
利箭劃破掌心,割開一道深長的縫隙,撕裂般的痛楚。天使有翅膀卻不飛走,本能反應是推開凡人。
“我說射箭隊每年都要換新血,就是這個意思。你最好自己退隊,竟然在新生面前丟臉。”
副隊長拿起淺藍色毛巾,迅速包紮她的傷口,鎖住不斷湧出來的鮮血,一點也不溫柔。
“流了血出來,你就是吸血鬼,輪到你來吸血,拿起他的弓箭,示範給他看怎麼射箭。”
這把弓的磅數明顯較重,周子瑜咬緊下唇,伸展發麻的手指,無力扣緊弦線,右手腕隱隱發抖。
“就算有人也不用怕,你不相信自己的箭法嗎?”
周子瑜盯着前方的箭靶,瞄準不了圓心,只看見射傷她的吸血鬼。他站在箭靶旁邊,伸出手擋住圓心,等待她回敬自己的一箭。
炫耀箭法,還是傷害別人,她寧願不相信自己的實力。眼神移向別的箭靶,周子瑜幾乎使不出力氣,鬆開疼痛的手。
箭落在不遠處的地板,周子瑜放下那把弓箭,嘲笑聲回響耳邊。
凡人欣賞天使的美貌,沒人發現她在流血。
孫彩瑛踏進寢室,一條毛巾掛在門把手。不算淺藍色,染上大片深紅色。她用食指和中指,捏起毛巾一角,聞不到顏料的氣味。
門口通往單人床的路,灑落乾涸的血跡,句號般的大小。孫彩瑛皺眉,小心翼翼地避開殘留地面的污跡。
窗簾透不進光線,周子瑜以為正值深夜,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孫彩瑛不想打擾室友休息,但她要確保這人安然無恙。
“朋友,我好像發燒,你可以給我量體溫嗎?”
模糊的手掌印映入眼簾,孫彩瑛咬着吸管,刺骨的冰冷鑽進心底。她放下草莓特飲,用力拍打厚實的棉被。
“看醫生,我沒有體溫計。”
“你先幫我量一下體溫。”
那團被子稍有動靜,孫彩瑛像抓住跳動的心臟,仰頭長長舒了口氣。不發燒也要發燒,全身一熱一冷,快承受不住內心的恐懼。
“你沒事。”
周子瑜稍撐起身,摸了摸孫彩瑛的額頭。孫彩瑛擰緊眉,感受到一陣寒意。依她的觀察,周子瑜慣用右手,可她伸出左手。
“我真不舒服,你趕快起來帶我看醫生。”
“你沒有發燒。”
周子瑜轉身倒在床上,躲進被子裡,不和孫彩瑛糾纏。孫彩瑛搶去她的枕頭,猛力掀起被子。周子瑜蜷縮一團,繼續背對孫彩瑛。
“我待會兒變傻了,你要對我負責,照顧我一輩子!”
孫彩瑛拉着周子瑜的胳膊,拼命要她起來。拉扯之下,自然顧不了力道,周子瑜感到頭疼,按捺不住內心的生氣,乾脆發洩在這人身上。
“你是不是傻了?”
周子瑜猛地坐起身,抓住孫彩瑛的手,用力沿骨節搓揉。突如其來的溫熱,孫彩瑛來不及反應,目光停留在她攥緊的拳頭。
“那裏是地獄嗎?”
毛巾裹着她的手掌,血液沿指縫滴下來。孫彩瑛猶豫片刻,不管她有氣沒力的掙扎,掰開她僵硬的手指,聞到一股血腥味。
“你早知道那裏是地獄?”
孫彩瑛拿起一條手帕,輕輕蓋着她的傷口,然後扶她起來。沒學過急救,只知道要盡快帶她處理傷口。
“我不知道,但你現在就像魔鬼。”
臉色蒼白得嚇人,聲線冷淡得可怕,孫彩瑛和她走得很吃力。仰頭聽清她近乎耳語的顫音,低頭看清前方的路。
“聰明人,那裏沒有魔鬼,只有吸血鬼。他們咬了我,我也會變成吸血鬼。”
這人每天和她說不到三句話,這時卻堅持帶她看醫生。周子瑜一直慶幸這人少說話,想不到她今天居然多管閒事。
“聽我說,你的手會好起來,你也會好起來。”
“為甚麼要管我?”
周子瑜突然停下腳步,撐扶着她的孫彩瑛一時失去平衡,差些站不穩。幸好,她揪住孫彩瑛的衣領,沒有讓她摔下去。
“你從地獄回來,也沒有見死不救,就是我的朋友。”
孫彩瑛揚起下巴,輕拍周子瑜的肩膀,笑得有點酷。
畢業典禮結束,孫彩瑛沒有換下校服,搭車過來學校。林娜璉和俞定延說要和她慶祝畢業,卻不陪在自己身邊。
林娜璉還有課要上,沒空陪孫彩瑛看美術社的作品展。又怕她會迷路,吩咐她到廣場找俞定延。
俞定延抱住一把木吉他,彈奏樂隊的新歌,吸引不少同學圍觀。
孫彩瑛不喜歡熱鬧,收下俞定延送給她的花束,決定到別的地方等她們。她避開人流聚集的地方,一直向南面走。
四周種滿榕樹,噴泉傳來流水聲,少許水花濺出來,沾濕她的褲管。她找了塊石頭坐下來,嶙峋的形狀,沒有讓她感到不適。
鼻尖溢滿芳草的香氣,孫彩瑛凝望水面泛起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噴泉像天鵝湖,黑天鵝張開翅膀。
那人不停轉動,小小的人像沿噴泉的邊緣轉呀轉,完美演繹優雅的芭蕾舞。那人踮起腳尖,一步又一步。
“抱歉,我以為這裏沒人,打擾你看風景了。”
聽不到音樂,聽到心跳,一朵白雲飄落眼前,空氣洋溢淡雅的髮香。
“沒有,我看到了,這裏的風景很美。”
“你喜歡在戶外畫畫?”
孫彩瑛別過臉,緊抓炭筆,手心冒出細汗。微風帶來她的嗓音,柔如絲綢,軟如白雲,撫平內心的焦躁。
“是——不是。”
“你別誤會,我沒有畫你。你看,甚麼都沒有。”
孫彩瑛下意識點頭,突然拼命搖頭。
遠看是有點酷的人,近看才發現這人害羞得臉紅。名井南低頭一笑,遮掩眉梢的髮絲不經意滑落。
孫彩瑛善於發掘大自然的美麗,她真的看見了,這裏的風景很美。
“你畫的白雲很美。”
名井南慢慢往前走,俯身凝視那張白紙。孫彩瑛沒有說謊,白紙沒留下炭筆的痕跡,名井南卻想像成天上的白雲。
“謝謝。”
這不像客套話,孫彩瑛連忙垂頭,遮掩發熱的雙頰。
眼前人穿着普通運動鞋,沾染泥土的鞋頭,黏住草屑的鞋帶。然而,孫彩瑛看着像高貴的玻璃鞋,閃爍着完美無瑕。
“彩瑛,畢業快樂。”
閃爍的目光落在整潔的校服,又看見一旁的花束,卡片記下書寫的心意。名井南不經意看見那段祝福,下意識跟着開口。
腦海剛才跟隨名井南轉圈,現在有點暈乎乎,孫彩瑛愣了片刻,抬頭看見一張溫柔的笑臉。
還沒回應對方的話,不遠處傳來劈哩哇啦的灑水聲。
孫彩瑛牢牢握住筆尖,攬過身旁人的肩膀,拉着她往後退。這人反應敏捷,細心至不讓筆尖刺向她,相擁的距離,名井南看見她嘴角下的誌。
自動灑水系統運作,半空不停劃過透明的煙花。靠近孫彩瑛的心臟,感受她的心跳起伏,校服第二顆的鈕扣掉下來。
“你的鈕扣?”
眼神閃爍,名井南撿起地上的鈕扣,看一遍孫彩瑛的校服。她攤開掌心,拉了拉孫彩瑛的衣袖,給她拿回去的機會。
“你撿到就是你的了。”
“你的朋友?”
孫彩瑛推開名井南的手,轉過身去,望見推着自行車過來的人兒。周子瑜站在不遠處,拿着一杯熱飲,沒有朝她們走來。
“我的女朋友。”
名井南握住那顆鈕扣,回頭看向來人,淡淡一笑。一見鍾情的童話故事,她不相信,心動之前,先要心死。
“你們還真般配啊。”
孫彩瑛緊握炭筆,筆尖掐向掌心,落下深深淺淺的劃痕。
打開杯蓋,冒起的熱煙像雲霧,逐漸模糊側臉。畫一朵雲,抽一口煙,遇見一個煙消雲散的人。
孫彩瑛不喝美式咖啡,卻吃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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